可如今她已经去了。
一时间,张遮只感觉自己肋骨以下的某处地方隐隐的痛了起来,他静静的坐着,可身上的绝望却遮掩不住的流露出来,如同被压抑了多年的秘密一朝被人捅破的恐慌,可恐慌过后才发现,更多的是一种绝望。
手中的血无声的滴落,他的身子也无力的倒在了地上。
曾经在他最为危险逃命时救过他的人,那个从不对命运屈服的女子,如今她的一生竟也埋葬在了深宫里,如同这世上每一个被困宫中的女子一样,至死才能出宫。
要知道如此,当初就算冒天下之大不韪他也要带走他。
阿七见主子突然倒下,猝不及防的接住了他的身子,唤来了医师过后,诊治了一番,开了药方便离开了。
阿七开口道:“主子,节哀顺变,如今赵姑娘既已经死了,可您还活着,这世间的女子众多,自可以找一个如同赵姑娘那样的。”
张遮躺在榻上,虚弱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倦意:“何必用鱼目来混淆珍珠,自欺欺人。”
阿七听到此沉默了半晌,随即跪地道:“主子,属下有一事不知当不当问?既然你喜欢赵姑娘,为何在她曾经还与丽娘在茶楼的时候不表明心迹,依属下看当时赵姑娘也并非对你毫无意思。”
张遮的眼神顿时僵住了,停了半晌才伸手摸上自己脸上的疤痕,沉默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是个容颜有损的人,自幼时见过他的女子都会被他脸上骇人的疤痕吓到,待到再大一些,人人都会隐藏自己内心的思绪,碍于他皇子的身份,她们只表面恭敬,可背地里看他的眼神,俨然像是再看一个废人,他这般的人,又怎么配的上赵简。
况且她对他更多的只是怜悯。
张遮淡淡的看着阿七问道:“你觉得我脸上的疤难看吗?”
阿七望着张遮脸上的疤痕,表情极为不自然的摇了摇头,他确实并不觉得难看,只是觉得突兀,主子的脸虽然被毁,但还是能看出来如果没这个疤痕,一定会是个俊美的男子。
“如若你是个女子,会喜欢一个容貌丑陋的男子吗?”张遮自嘲,“我虽贵为王爷,可最终还是来了这样一个地方,如果抛却出身,我与她之间始终是有着天堑之别。”
阿七望着他苍白的脸,只觉得主子很可怜,自小便失去母亲,又不被陛下喜欢,好不容易遇见了个喜欢的女子,却因为外貌的缺陷而错过,他在心中隐隐的叹了一口气,开口道:“当初主子深受重伤藏在茶楼里的时候,喝的药其实并非是丽娘所煎,而是赵姑娘煎的,赵姑娘那时白日在茶楼里忙碌,只要一有空就会坐着点心让人送到你面前,只不过她从不让属下告诉你,或许赵姑娘确实是对主子没有爱慕之情,但绝对和别的贵家小姐是不一样的,在赵姑娘的眼里,主子不管有没有脸上的这道疤痕,其实都是一个善良的人,当初你帮助她逃了出来,她不但感激丽娘,也十分感激你。”
听了阿七这样一番话,张遮闭上眼仔细回想,似乎脑海中真的浮现出了他每次喝药赵简都在旁边的场面,当时他只以为是偶然,却不曾想药竟是她煎的。
还有那些糕点,她从不喜欢吃过于甜腻的东西,一开始还能尝上几块,后来送来的糕点,却被他拿出去赏给下人了,当时赵简就在旁边笑嘻嘻的看着,居然从未提过,那些糕点是她亲手做的,后来相关的事,还有很多……
一直以来他一直想忘掉茶楼里他们曾经相处的日子,可如今竟然一点点的全部回想了起来。
他的心不断地剧烈跳动,心中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阿七说的都是真的,只不过当初的他太过于想与她保持距离,所以从不曾细想过这些。
如今想来,他喝药皱眉时她恰如其分的询问,还有赏下人糕点时她唇角那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如今都可以解释的通了。
她从未因为他脸上的疤痕而看清他,反而对他确实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怜悯。
可她如今已经不在了。
这一切,即使知道了又有什么意义呢。
强压下喉中的腥甜,可还是因为剧烈的咳嗽把口中的血吐了出来,阿七见他吐血,紧绷着的心瞬间便落回了原处,瘀血吐出来便好,不然会引起大麻烦。
他没有接阿七递过来的手帕,只用苍白的手抹了抹唇角的血:“为何现在才说,”他脸上的笑甚是苍白,“为何当初不对我说这些?”
阿七的眸子垂了下来,遮掩住了眼中的思绪。
可张遮确是懂了:“丽娘之于我,只是与你一样的存在,我从未做过他想,我以为你知晓。”
张遮一提到丽娘,阿七万年不变的脸上瞬间一片黯然,半晌之后他才缓缓的道:“丽娘喜欢主子,所以……”
“所以你便这般做,你以为我喜欢的人是丽娘?”张遮的脸色很难看,有些无奈的看着阿七低垂下的头,缓声道,“你与我自幼一起长大,为何从未想过,我如果真的对她有意,何必让她做我的暗卫。”
“罢了,”他苦笑道,“就算早知道这些又能怎样,既然她后来嫁与了张如是,应当是更中意他,就算我表明,也不过是徒增笑料。”
张遮挥手示意阿七退下,门被轻轻的关上,随后张遮一脸默然的看着前方,眼中略过一丝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