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挽皱眉:“你可知晓你在说些什么?”
年卿望着她,脸上有些失落的道:“你是不愿吗?”
白挽盯着他狠了狠心道:“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我早已经不是当初的白挽了,你就当以前的白挽已经死了。”
其实白挽很想告诉他,以前的白挽是真的已经死了。
年卿从碎华殿出来的时候,赵嬷嬷一眼便看出了他的不对劲,她不动声色的上前道:“老奴送公子出去吧。”
静妃一听闻父亲进大狱的消息,正在喝茶的手一颤杯子便霎时间碎在了地上。
她强自稳定住心神,召人进来细细询问了一番之后,面上露出了一抹绝望之色,这次父亲被张堇捉了个正着,只怕很难脱罪。
就算罪名不能摆脱,她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父亲和家里人去死,想到此她立即让人为她宽衣,准备去求见张堇。
白挽在碎华殿里依旧看着手中的书,突然听到有人报说是皇上来了,她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见张堇踏步便走了进来。
张堇进来一眼便看见白挽正在看书,不由的挑眉笑道:“在看些什么书?”
白挽把书合上,从美人榻上站起身来行礼道:“臣妾参见陛下,不过是一时无聊找来解闷的闲书罢了。”
一听是闲书,张堇也没有深究,只望着她低垂的眉眼,今日她上了妆,眉心还画了精致的花钿。
他笑着过来拉过她的手道:“今日跟朕出去走走?”
外面很冷,白挽本心并不愿意出去,但看着张堇深沉的眸子,不得已只得点了点头。
张堇见她同意,便拉她到旁边,给她穿上了一身白裘斗篷,又给她带上了帽子,这才拥着她往门外走。
白挽甚少出去,这次出来竟被张堇引到了一处梅园上,她抬眸望去,见梅树上的梅花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都开了。
寒风吹着她的裙摆,白挽望着近在咫尺的梅花,一时之间竟愣住了。
“白挽,是不是很美?”张堇连名带姓的叫她,并没有叫她白嫔。
白挽点了点头,确实很美,她转头看向一旁的张堇:“陛下带臣妾来看这梅花是什么意思?”
张堇低眸看向面前的女子,映着雪白的斗篷,她看起来是那么干净,莹润的眸子一片清澈,并没有任何他在别人眼中看到的算计与野心。
他知晓她并不在意这些东西,可他就想带她过来看看,这些梅花,是他问询过她身边的嬷嬷之后特意让人连夜移过来的,共两百多棵梅树,宫人们忙了整整一夜。
“听闻你喜欢,朕便让人弄过来了。”张堇淡淡的道。
白挽的视线从他的脸上移开,看向地上落下的整整一层铺满地面的梅花,她已经能想象到宫人是怎么在大晚上搬运然后种完这些梅树的了,她抬头望向旁边的男人:“陛下以后不要再做这样的事了,臣妾不喜欢。”
她的话音一落,张堇的眸子便骤然变得冷然一片,他凝眸一动不动的看着她,眼中蕴着森寒:“你究竟是不喜欢这梅花,还是不喜欢为你弄来这些梅花的朕?”
白挽很想说她都不喜欢,尽管她不得不承认眼前的一切确实很美,但这些都是给原主的,并不是给她的。
“让宫人用了一夜的时间来搬运这些梅树,实在不是明智之举。”白挽脸上的神色舒缓着道,“我希望陛下能够让宫人们这样的寒夜里都能好好休息,至于这树,树离了本来的根,很快便死了,就算侥幸活了下来,也再也不是曾经的那棵。”
……
如此熟悉的话,连同眼前的面容在张堇脑中响起。
他一时之间不由的想到了自己的那位好师姐,白芊素,她们说的话竟然都如此相似。
那日他把她最爱的白府中的那棵梅树浇死了,为了不让她看出来,便又从别处找了一棵种了上去,可第二日还是被她看出来了,那时她便说了那么一番话。
“阿堇,树离了原本的根,很快便会死,就算活下来,你又怎么知道还是原来的那棵?”
当时他只觉得羞愧,可如今想来,她是心疼他吧,就如同如今的白挽心疼那些种树的宫人一样,告诉他其实并非要做这样的事。
他用手拉住白挽的手笑道:“下次不会了。”
白挽有些惊讶,不知他为何突然又变了心情,明明刚才她已经察觉到他的怒意,只等着他爆发,可如今突然转变了神色,不禁让她十分的不适应。
幸亏静妃的到来打破了这一幕,静妃的声音在张堇的唇快要挨上她的时候骤然响起:“臣妾参见陛下。”
张堇一惊,果然没有继续下去而是站直了身子,只不过看向静妃的眸子中满是不悦:“静妃怎么来了?”
静妃像是没有看到他脸上的神色一般,只笑着道:“臣妾听闻陛下让人在这里栽种了好些梅树,正巧臣妾也喜爱梅花,所以特来看看,不料在此处碰见了陛下。”
张堇的眸子盯着她看了半晌,才勾唇笑道:“这般说来,竟真是巧了,我与白嫔前脚才来此处,静妃你后脚就到了。”
静妃脸上露出一丝勉强的笑意,低垂着眉眼道:“关于陛下的一切,臣妾自是都十分上心的。”
白挽在张堇身边打量着静妃,见如此冷的天气,她竟然没有披斗篷,纤细的身子在风中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心想果真是个狠人。
关于李延安的事情她也听说了,没想到那么不靠谱的一个爹,却能教出来这样一个宫斗高手女儿。
知晓他们两人定然有话要说,所以白挽此时用手摸头道:“陛下,臣妾头有些痛,能否先一步回宫中休息?”
张堇面无表情的冲她挥了挥手,示意她退下。
白挽得了命令,自然是一刻都不愿意在此处多待,只跟两人行了礼便转身走了。
走出了梅林,便看见允儿在不远处与景元站在一起等着。
允儿一见了白挽出来,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急忙跑出去唤道:“娘娘。”
刚才她们是眼睁睁的看着静妃走了进去的,如今见白挽安然出来,心里也算是走了些安慰。
白挽带着允儿走回了碎华殿,一路上她都在想,如何能在不激怒张堇的情况下能够让他厌恶自己,这真的太难了,若不是这个时代女子的身份太过于低微,她真的很想与他直言不讳的道她要离开,她并不喜欢这皇宫,也不喜欢他张堇这个皇上。
可这样的话一旦说出口,等待她的定是他的勃然大怒,然后有两种可能,一种是遂她的愿进了冷宫,一种便是被直接处死,但以她对于张堇的了解,直接处死的可能性比较大。
她并不觉得他这几日表现得是喜欢她,反而更像是拥有了一个新鲜的玩具,毕竟他出生在如此封建的时代,侥幸能成为皇帝,从小受到的教育便是这个时代男子都能受到的教育,美人享乐,唾手可得,白挽唯一希望的,就是这份新鲜感能够赶快过去。
“娘娘。”允儿的声音让她回过了神,她转头望向她问道:“怎么了?”
允儿的视线落到了不远处,低声道:“张贵妃。”
白挽这才抬头看见了迎面而来的张贵妃,躲是来不及了,她只能走上前屈身行礼道:“臣妾给贵妃娘娘请安。”
“起来吧。”张贵妃看了她一眼道。
见她身上穿着斗篷,张贵妃不由的问道:“你这是从哪里回来?”
“臣妾刚从御花园回来。”
张贵妃看着她低垂的眉眼,心里自然有了计较,打扮成这个样子,又是从御花园回来,指不定是为了等皇上。
她望向自己的肚子,如今已经即将要临盆,所以太医让她出来走走,不想就遇见了最不想看见的人。
“那你如今是要回去了?”她又问到。
白挽点点头:“臣妾的身子不好,不能在外多待。”
听到此张贵妃摆摆手,示意她可以离开了。
白挽望着张贵妃一行人离开之后,她才带着允儿继续向碎华殿走去。
“主子,为什么不告诉贵妃娘娘,是陛下带你过来的。”允儿有些气不过的道,刚才张贵妃对于白挽的轻蔑,让她心里很不是滋味。
白挽转头看向她:“平白说这些做什么,何况她是贵妃,我只是个嫔,就算把陛下拉出来,她依旧可以轻蔑的对我,允儿,我知道你为我鸣不平,可我不需要,你跟了我那么久,难道还不知道我心中怎么想。”
允儿低眸,她当然知道,娘娘不喜欢皇上,娘娘喜欢的是哪个乐师,只不过,她想起那乐师瞎了的样子,那样的人,怎么能配得上他们的尊贵的娘娘。
回到碎华殿之后,赵嬷嬷一见到人便给白挽接下了手中的斗篷,她笑着问白挽道:“娘娘,陛下对您真的是有心,”
白挽推门的手一顿,随即又恢复正常的进了屋子。
这边梅园里,白挽一走静妃便跪在了地上,她的头重重的磕在了地上:“陛下,求你留父亲一命。”
此话一落,周围静悄悄的,半晌都没有听见张堇的声音。
静妃冻的面色发白,抬起头看看他,见张堇此时正冷冷的盯着她。
“朕说过,后宫不得干政。”张堇道,语气中是不可转圜的语气。
静妃一愣,随即一滴泪便从眼眶中落了下来,她本就也是个美人,如今一哭,自也是让人看见不免起了几分怜惜。
她跟了张堇那么久,张堇不可能无动于衷,只道:“静妃,你起来说话,莫要让朕为难。”
静妃并没有动,心里却又一股冷意从心底升起,此刻她的心比她身下的地还要觉得冷,真的是因为后宫不能干政吗?还是因为她这个静妃在他心里实在不够分量。
她并非是求让他放过父亲,只是让他留父亲一命,当真就如此困难?
若是白家出了事,他还会这样处理吗?静妃不知道,但她下意识的觉得张堇一定不会治白家于死地。
张堇叹了一口气,还是把她从地上拉了起来,然后把她快要冻僵的身子包在了他的斗篷里:“朕答应你,除了你父亲,你母亲与哥哥他们,朕都不会追究。”
静妃看着张堇的脸,从他眼中看到了自己,她知道,这已经是张堇作为一个帝王的最大让步,也是他们这多年情分换来的最大的保全,只苍白着脸点了点头。
见她点了头,张堇这才放心的把她拦腰抱起向着外面走:“还是先回宫吧,如今外面太冷了,你若是冻病了可不好……”
确实不好,静妃望着他刚毅的脸,虽知晓他这般做是对她的一点补偿,心中还是无奈的妥协了,他是帝王,并不是她一个人的夫君,任何事情,他都会先从大局考虑,女人在他的眼中,或许重要,或许不重要,但无论重不重要,都不会影响他的任何决策。
静妃正发着愣,突然感觉到张堇停下了脚步,接着便听到张贵妃的声音传进了她的耳朵里:“臣妾参见陛下,静妃妹妹这是怎么了?”
静妃正想回答,张堇率先道:“无事,静妃的脚扭伤了,朕正打算送她回去,贵妃怎么会在这里?”
张贵妃的视线在静妃的身上停了片刻,随即笑着对张堇道:“太医嘱咐臣妾如今胎儿快要降生,应当多出来走走,所以臣妾便特意出来逛逛,不曾想遇见了陛下。”
张堇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肚子上,停了片刻才笑道:“既然是这样,那便要多注意身体才是,贵妃,朕等着你为朕生下第一个孩子。”
张贵妃听到此冲着他粲然一笑:“陛下放心,臣妾一定会照顾好孩子的,您带静妃妹妹先离开吧,毕竟静妃妹妹的脚伤了,要早些叫太医诊治才好。”
静妃望着张贵妃看向她的眼神,顿了顿,随后淡淡的道:“谢贵妃姐姐关心。”
张堇这才抱着静妃离去,只留下张贵妃站在原地眯眼看着,直到再也看不见人了之后,她才冷冷的吐出一句:“这个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