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的时候白挽才发现小日子竟然突然来了,这次是上次小产之后第一次来,所以腹中疼痛自是难忍,侍奉的人见她疼的苍白如纸的脸,不由的心生惊慌,连忙去禀报找了太医过来。
不过片刻,门外便传来了脚步声,脚步声很大,白挽一听便知晓应当不是太医,果真等人进来之后一看是张堇。
他一眼便望见了她苍白的脸色,不禁有些急切的走上前来:“听闻你身体不大好,究竟是怎么了?”
因为宫人去禀报的时候不便明说癸水的事,所以只说她身体不大舒服。
白挽看着他的脸,径自的垂下眉眼道:“无事,过几日便好了。”
她这样的神情,再加上额头冒的冷汗,不禁让张堇紧紧的皱起了眉头,既然那么不舒服,为什么还强撑着不告诉他,他正打算斥责两句,却突然听闻有人来报说是太医已经来了。
太医对这里可算是轻车熟路,一月里来了两次,见陛下阴沉的脸色,心里也自然知道面前的这位白嫔娘娘深获盛宠,自然是怠慢不得的。
手指搭在白挽的手腕上给她把了脉,太医拧着眉站起了身。
张堇一见他凝眉自是心里咯噔一声,莫非是她得了什么病不成,想到此他不由的觉得心底一阵复杂,竟然连手都开始发冷,声音出声也是极为低沉的问道:“怎么样了?”
太医听见他问话,本来皱着的眉舒展开了些,他行了一礼道:“娘娘这是小产之后来了葵水,又身体寒凉所致的疼痛,喝几服药便好了,只不过以后需静养,最好……三年中都不要有孕。”
此话一出张堇自然知道是什么意思,无疑就是说现在的白挽身体不好,不适合有孩子便是,既然如此,他拧着眉,那避子汤以后便得备着了,他虽想要跟她的孩子,可也深知有些东西急不得,孩子这事需讲究天意,并不是勉强就能够得到的。
望向白挽苍白的脸色,张堇只挥手示意太医下去开药,待药煎好送上来之后他便亲手端起来服侍她喝。
勺子到了嘴边,白挽只能张开嘴把药喝了进去,药汁很苦,她强行咽了下去,只觉得喉咙处火辣辣的,连带着嘴里也苦的发麻。
张堇并未亲手喂过别人药,所以难免动作有些生疏,有好几次还把药汁撒到了白挽的衣服上,白挽静静的看着没开口,他也识趣的没有说话。
或许是因为身体不适,今日的白挽尤其脆弱,她看着张堇把宫人热好的汤婆子塞到她的小腹处,心中却意外的没有生出排斥之意。
因为汤婆子的温度,温热的感觉逐渐的蔓延到了全身,虽还是痛,可她总算是觉得能忍受了一些,无事便再次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屋子里静悄悄的,映着窗外透进来的阳光,张堇看向了她紧闭着眼的面容,她如今很白,但这种白并不是以往的那种白,而是一种让人感觉脆弱的病态的白,就连唇色也是白的,即便是在睡梦中,眉也是轻轻的皱着的,似乎心里有着抹不开的忧愁。
半晌之后他合上了锦帐,随后迈步拉开房门离开。
日子就这样静静地过着,宫中并没有任何波澜,晚间白挽坐在屋子里正写着字,突然听见外面传来了请安的声音,应该是张堇过来了,白挽不由的垂下了眉眼,手中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上次屋里烛火张堇觉得暗,所以便让人又加了两盏烛火进来,如今的屋子里,倒是明亮一片,只不过其中的一盏蜡烛已经燃到了尽头,顷刻间便熄灭了。
房门被推开,张堇一身便衣走了进来,因为在外面就已经看见她写字的影子,所以他便直直的向着她走了过来,脸上带着一丝笑意道:“又在写些什么?”
白挽放下笔,只剩纸上的字留在了桌子上,上面写着一首诗,“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
张堇挑眉看着她,似乎从不知道她竟然还会作诗。
白挽放下笔之后,便穿着一身寝衣上了床榻,总归他来为了什么事,她一清二楚,也不欲再做无谓的抗拒。
张堇上榻从身后拥抱住了他,白挽静静的听着身后的心跳声,她低垂下了眉眼,看着不远处的墙壁,一时之间心里突然有种荒谬的念头,貌似有人这样拥着她也很温暖,只不过这种温暖,只是极为短暂的温暖,转瞬即逝。
她还是更加期盼回到自己长大的那个世界,因为在那个世界里,又她真正的亲人,他们不会伤害她不会强迫她,她是自由的,她可以做自己想做的原则。
也许还有其他的原因……对于伤害过自己的人,她从来都不会选择原谅,她不能忘记那些伤害,自然也无法左右自己做出其他的选择。
这个时代的女子真的很让人觉得悲哀,男尊女卑的世界,身份的不平等造就了地位的悬殊,当年华逝去,美貌不再,那么她们还能剩下什么呢,这深宫中的女子其实个个都很可怜。
但白挽无力也无法改变,她是一个现代人,总有现代人的思想,可这里的人的观念就如同她的观念一样,是根深蒂固的,想要改变,简直难比登天。
张堇用手抚摸着她的头发,应当是想让她回头,他只轻声开口道:“转过身来。”
白挽并没有理会这句话,她想怎么睡就怎么睡,为何睡觉还要遵循他的意思。
可下一秒,头便被人用手扭了过来,他的眼眸盯着她,里面带着一些暖意,或许这些日子他已经深陷在她身上了。
他已经在尽可能的改变,让她能够接受他。
他是一个帝王,可有的时候他更想做一个平凡的男子,若是当初遇见的不是师姐而是她就好了。
可不可能是她,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若是他当初不是因为师姐离开了白府,可能也不会坐到这个位子,不坐到这个位子,自然就不会遇见她。
事事岂能两全,他只得其中之一二便足矣。
“在想着什么?”他开口问道,声音中带着一丝隐隐的暗哑。
“我在想什么时候能到冬天。”白挽回答,虽只是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但张堇还是仔细的想了想日子。
如今才刚入夏一段时间,离冬日还有七八个月呢,她难不成喜欢冬天?
“时间还早着呢,今年冬日,朕便带你出宫去过除夕。”他坐起身体看她,眼睛中带着一丝暖意,似乎是已经想象到了那时的场景。
白挽看着他,无声的垂下了眼睛,没机会了,她在心里想,再也没有机会出宫了。
她闭上了眼睛,轻轻的坐起身印上了张堇的唇。
这是对他的补偿,也是她心中的愧疚使然。
她柔软的唇瓣一触及到张堇的嘴唇,他的眼睛便不由自主的颤了颤,心里一喜,以为是自己多日的付出终于有了成果,于是不由的用手握住了她的肩膀,逐渐的加深了这个吻。
他手上的力气逐渐增大,让白挽不由的皱起了眉头,她用手轻推他的身子,令张堇的眼睛睁开,他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抓疼了她的肩膀。
他把手松开,揽着她的身子便又吻了上去,他吻的很重,白挽觉得简直要呼吸不过来,她只闭上了眼睛,用手轻轻的抓紧了他胸前的衣衫。
两个人不知道吻了多久,再次回过意识的时候衣物已经不知何时被褪去了,张堇用手关上了锦帐,随即拉着她躺了下来……
这是他第一次在点烛火的时候仔细看她,她的脸很白,嘴唇因为他的亲吻也有了颜色,睫毛很翘,每次颤动都像是小扇子一般在他心上刮起淡淡的涟漪。
他的呼吸越发压抑粗重,只怕自己不甚伤了她。
待几根烛火竞相燃尽,房间便彻底的陷入了黑暗之中,张堇环抱着她,用旁边备着的湿巾帕给她擦了擦,便搂着她准备睡过去,却突然见白挽的眼睛睁开,里面虽是疲累之色,可她还是强撑着坐了起来,然后披衣准备穿鞋下地。
张堇从后面盯着她问道:“怎么了?”
白挽穿鞋的动作一顿,随即停顿了片刻便开口道:“还没喝药。”
张堇一愣,随即就明白了过来,这药便是避子的药物吧,当初他觉得避子汤太过于伤身,于是让太医特意给她调配了避子的药物。
她竟这个时候还能想起来这种事,张堇不知心里应该是怒还是恨,可目光落在她瘦弱的身形上的时候,他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刚才摸她胳膊的时候,他才发现她的胳膊细的仿佛他稍稍用力便就能折断,她太瘦弱了,这样的时候,要孩子只有坏处没有任何好处,何况他也不允许如此伤害她的身体。
白挽等了片刻,并没有听到身后再出声,她便知道张堇这是默认了她的动作,她没有回头,忍着身上的酸痛站了起来向外面走去,宫女听到声音早早的便端着药在门外候着。
以至于白挽端起药碗在手里的时候,竟然还是温热的。
她身上披着白色的衣裙,头发直直的垂到腰际,即便是在夜色下也美貌惊人。
白挽只站在外面就把药给一口气喝了个干净,漱了口之后这才缓缓的走了进去。
虽是夏季,可晚间还是比较凉的,况且她的身体自从上次失了孩子之后便一直不好,于是上榻之后张堇便伸手把她揽进了怀中,用手上炙热的温度来包裹住她微凉的手。
白挽也没有抗拒,她现如今的确不耐冷,平日里睡了一夜脚竟还是凉的,虽知道可能是身体得了凉寒之症,可她并不在意。
还有半月,还有半月就是五星连珠的时候,到时候她就可以回家了,这般想着,她便入了梦……
梦中依旧是那间病房,病床上的她仍旧是静静的躺在上面,可并不见了上次父母的身影。
白挽看着这一幕,心里不由的有些着急,爸妈会去哪里,如今不在这里,倒反倒让她不由的担心起来。
可就在这时候,突然看见一个少年走了进来。
白挽一怔,看着他的那张脸,一时之间竟觉得有些熟悉,但又想不起来到底是谁,直到看到后面从门外进来的她的爸妈突然叫他廷羽的时候,白挽才想起来了这人到底是谁,是她异父异母的弟弟,爸妈的养子方廷羽。
他明明比自己小了八岁,可如今竟然已经长那么大了,白挽又看了看病床上的自己,依旧是曾经的样子,难不成她已经昏迷很久很久了,想到这,她的眼神中不免流露出一丝难过。
方廷羽望着病床上的白挽,只洗干净手到旁边然后掀开被子用手在她的胳膊和腿上揉搓起来,看旁边父母的平静态度,白挽想这应该是为了防止她的肌肉萎缩的一种治疗手段。
毕竟他身上明晃晃的白大褂,即便是白挽是傻子也知道了他长大后看样子是做了一个医生,并且兼带着治疗她。
“廷羽,你觉得挽挽还有醒过来的希望吗?”白母看着病床上的白挽红着眼睛开口问道,他们已经等了太久了,整整八年,从最初的充满希望到如今的失望,可白挽是他们唯一的女儿,他们必定不会放弃她。
白父的表情也很复杂,曾经最疼爱的女儿如今成了这副样子,他没日没夜都受着煎熬,若不是养子,他们两人早该绝望了。
想起当初廷羽高考之后毅然决然的选择了医学,虽他嘴上说着喜欢,可他们却是知道他是为了白挽。
白挽出事之后他们的这位养子便如同变了一个人一般,整日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大学毕业后又总是泡在医院里,若不是今日提起白挽的病情他们可能还依旧见不到他人。
方廷羽皱了皱眉头,手上的动作并没有停,在触及白挽腰间的时候手不由的一顿,随即又若无其事的按摩起来道:“姐姐会醒过来的,爸妈,你们不要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