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安十三年。
对大祁来说,是并不太平的一年。
这一年,江东盐商勾结琉球诸岛暴露,江东盐业大洗牌。
西域五国和阿乞相继进犯大祁,战火弥漫。
建安帝退位,顺安帝再次登基。
大祁的神话燕亲王薨逝,燕北秘不发丧。
江南阴兵借粮,燕北战火漫天。
阿乞与大祁的关系再无转圜的余地,三天一对阵,十天一大战。
新鬼烦冤旧鬼痛哭。
燕北边境的百姓夜晚紧闭门窗,不敢出门。
生怕听见不该听的哀嚎声。
岁末,刑部尚书赵庆玉破获了溧阳驿站丢粮的案子,回京述职。
江湖第一大门派万圣阁参与其中。
赵庆玉调驻军围剿了万圣阁,斩了几个头目。
只是没找到丢失的粮食,只缴获了等价的白银。
震惊朝野的大案这才算是落幕。
临近年关,顺安帝突然就病倒了,本来是普通的风寒,咳着咳着就咳出血来。
太医也束手无策,只说是忧思成疾,劳累过度。
本以为年末祭天的活动会让太子代行。
闻昱没有折腾这个半大的孩子,强撑着祭拜了天地祖宗。
只是宫中的宴会少了许多。
皇宫本就冷清,闻昱将太子闻止颐送回了珩亲王府,让他跟自己的母妃父王一起过年。
宫里只剩闻昱,孤零零的待着。
皇宫内外早早的挂起了红灯笼,只是长明宫例外。
连一点红色的装饰也没有。
内务府来问的时候,闻昱只说家人新丧,不便过于喜庆。
内务府总管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皇室哪位贵人是今年新去的。
但看闻昱的脸色,他是断断不敢多问的。
只能将手捧红绸灯笼的宫女太监赶走,让他们别来碍圣上的眼。
闻昱每晚都有写信的习惯,写了也不送出去,就放在一个上了锁的箱子里。
除夕夜也不例外。
他将侍奉的太监宫女都打发走了,让他们自行玩闹守岁。
自己磨墨铺纸,开始写信。
信只写了一半,闻昱便剧烈的咳嗽起来。
抬手去捂,只觉得手心温热。
鲜红的血渍顺着指缝滴到了未写完的半封信上。
将空白的纸张悉数填满了。
闻昱拿起手帕去擦。
墨渍混着血渍,揉的一塌糊涂。
闻昱叹了一口气。
吹干了以后,仔细折好放到了箱子里。
本想着重新写一封,抬眼看见桌子上摆着的小人,便不肯再写了。
将笔搁下,盯着那小人出神。
那是一个上好的红杉木雕刻的小人。
刻的十分精致。
只可惜只有上半身,下半身还没有刻完。
平时闻昱不让任何人碰,捧在手里宝贝的不行。
侍奉的小太监热闹之余,本想着来给闻昱添些炭火。
进了门,就见闻昱穿着一件白色的外袍,头发半散着,只用一根白玉簪子束着。
跳动的火光下,脸色白的更是不正常。
把小太监吓了一跳。
换做平时,小太监是断断不敢抬头盯着闻昱看的。
可今天是除夕夜,哪有人除夕夜穿白色外袍的,多不吉利。
小太监年轻,还没学会圆滑处事。
添了些炭火便委婉的询问闻昱,要不要服侍他去更衣。
闻昱半天没出声,小太监这才发觉自己多事了。
颤抖着跪在地上不吭声。
就在小太监以为自己要凉了的时候,闻昱才道:“不必了,下去吧。”
小太监如释重负的离开了。
早就听闻当今圣上不是那么好伺候的。
都是那些人看自己年轻好欺负,才让自己来触圣上的霉头。
将精力都放到政事上,岁末年初也没有那么难熬。
上元佳节刚过,朝中喜庆的氛围还没散去。
上朝的官员互相道着恭贺新禧。
恭维着进了太和殿。
然而圣上的脸色却不怎么好。
整个人没有新春的喜气。
反而带着病气和挥散不去的愁容。
原本例行的赏赐和吉利话也没有。
闻昱直接拿出了新年的第一道政令。
废除战时的税收政策,休养生息。
同时恢复与西域的通商。
见圣上如此勤勉,下面的大臣更是不敢懈怠。
兢兢业业的开始了一年的忙碌。
本以为开春以后,闻昱的身体就能好些。
毕竟二十出头的年纪,正是年轻力壮的好时候。
能有什么大病。
连闻昱自己都不曾放在心上。
谁知这病居然一天重似一天,两颊上的肉也消失的不见了。
早朝停了好几次,连太子都被召回了宫中侍疾。
众臣这才惊觉出不对劲。
隐隐有种要改元换代的紧迫感。
闻昱算得上是勤政的好皇帝。
即使病中政事也不肯假手于人。
只要人是清醒的,必然亲自处理折子。
谁劝也没用。
经历了两场大战,大祁百废待兴。
闻昱就逐渐恢复经济,奖励农耕。
两年时间,大祁隐隐有了盛世的雏形。
太子闻止颐刚满十岁,闻昱对他的要求极为严格。
课业骑射都给他请了最好的老师。
甚至专门为闻止颐设立了上书房。
王公贵族朝中重臣的子侄,只要通过考核,就可以入上书房读书。
完全是拿闻止颐当亲生儿子待的。
好在闻止颐并没有辜负闻昱的期望。
小小年纪就成了贵族子弟的榜样。
俨然一副皎皎君子遗世明珠的好苗子。
即使这样,仍旧没有堵住朝臣的悠悠众口。
礼部依旧时不时递上折子,询问选秀的事宜。
都被闻昱不温不火的搪塞过去。
这日,连绵秋雨下了一整日。
天气冷的厉害。
傍晚的时候闻止颐在随身太监的陪同下,前来给闻昱请安。
“不是说过,天气不好的时候,就不必过来了吗?”
闻昱扯了一块帕子,细心的给闻止颐擦去发丝上的雨珠。
侍奉的太监兢兢业业的给小太子撑着油纸伞,还是有雨滴落到他的身上。
“母妃说过,每日要给皇叔请安,晨昏定省,不可懈怠。”
闻止颐比御书房的案桌高不了多少。
立在旁边,说的一板一眼。
闻昱笑弯了眼睛。
这孩子哪里都好,就是有些死板。
读书习武,勤学苦练,完全没有同龄孩子的那种顽皮。
有时候想着逗逗他,他也答得十分正经。
丝毫不逾矩。
时间久了,闻昱也不好总跟他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