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拱殿乃圣上平日处理政务、召见众臣之所,于福宁殿南。它不似文德殿那般空旷威严,反而令人心生几分温馨,然而这种温馨唯有圣上所能感受,对众位臣子而言,只是圣上“内朝”借见群臣的所在之处。
三年前那场大火烧毁得不太严重,只是稍微修缮了下,里面的陈设倒是比从前还要朴素无华。衍帝一向喜欢舒适安逸的地方,他除了每日一早在文德殿上朝理政外,平时都会在这里批阅札子,看书练字。衍帝最近多了件喜好,就是宣温叶进宫在垂拱殿与其对弈品茶。没两日宫中就开始盛传,圣上不喜优雅恬静的两位后宫娘娘,早已迷上了兰姿蕙质的温叶姑娘,结果今日就从礼部传出了墨小侯爷与温三小姐成亲一事。
“不要脸!惦记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是不会又好下场的,她一个商女与侯府世子,般配吗?”
说话的正是长公主楚天娇,那日她命人在宫墙下公然谈论温叶是想给温叶提个醒,没曾想才过了三天温叶竟然成了侯府小夫人,这口气她哪里能咽得下。
“当然不配,可是这是太皇太后的意思,圣上赐婚的圣旨已经下了。”
身旁的大宫女知道自家主子的火爆脾气,生怕她又惹是非自己受了连累,明劝不行只能暗示着事情已成定局,即使去圣上哪里闹也无济于事。
楚天娇气不过,扬手一甩,桌上的茶点瓜果掉了满地。那日挨打的小宫女垂首上前,将今日太皇太后召温叶进宫的事告知与她。
楚天娇冷笑点头,今日她要亲自去会会这位温家三小姐,到底有何能耐让墨彦同意这门亲事。她起身出了殿往慈宁殿而去,一行人在慈宁殿外的庭院坐着,一柱香的工夫远远有一青衣女子被小公公领着进了院子。
“长公主,她就是温叶!”
眼尖的小宫女一下就认出了温叶,她摸了摸微肿的脸,那日的五十个耳光她是狠狠记下了。
“青衣轻纱还真是她!”
楚天娇嗤之以鼻,起身迎了过去,小公公认出了长公主,忙领着温叶站在一旁让出道路。那日的小宫女在两人相遇之时,假装脚腕崴了一下,身子一歪将温叶撞倒在地。
“温姑娘,你有没有事?”
小公公吓了一跳,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他连忙扶起跌倒的温叶,心里又惊又怕,宫里人人都知道长公主向来不是个息事宁人的主儿。
“长公主,她伸脚绊我,不知道我是谁的人嘛!”
小宫女还瘫在地上捂着脚踝,做尽了恶人先告状的姿态。楚天娇停下脚步,回身轻蔑一笑。
“哪来的丫头,这么不知礼数。”
温叶付之一笑,仍是躬身一礼,此番编排还真是拙劣,她之前是高看这位长公主了。
“臣女温叶,见过长公主。”
楚天娇见她自称“臣女”气不打一处来,这是摆明是赖上了墨彦又死拽着皇兄,还真是两头都不耽误啊!
“你就是温叶?那就难怪了,听说你是个商女,出身低微不知礼数也是正常,行商之人都是满肚子的男盗女娼,难登大雅之堂,这宫里怎么什么人都能进来啊,看着还真是碍眼!”
温叶眯了眯眼睛,她今日算是相信碧霄所言不假,之后让管事嬷嬷掌了那宫女的嘴,她的主子还是不长记性,今日这口气她还真不想忍了。
“呵,长公主这称呼,你还真不配!”
楚天娇最恨别人说自己不配其位,她早就不是行宫那个任人随意欺辱的小女孩,她是身份尊贵的长公主!
“贱人,你耍手段迷惑了皇兄,如今还要惦记墨彦,痴心妄想!”
楚天娇怒不可赦,恶狠狠地瞪着温叶,举起手眼看这一掌就要落下。
“长公主可曾想过,这掌落下将有何后果?”
只听身后传来沉稳的声音,楚天娇还未反应过来,手腕已经被人死死嵌住,疼得她直咧嘴。
“墨小侯爷,休得对殿下无礼!”
瘫在地上的小宫女立马反应过来,她这一声喊叫倒是惊醒了楚天娇。
“大胆墨彦,本宫乃天娇长公主,你竟因为一个商女如此羞辱与我。我要告诉陛下,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墨彦松了手,眼神淡淡,掏出袖中的帕子嫌弃地擦了擦手。
“欲得他人之敬,先有服人之德。本世子看到狗仗人势的就忍不住管了,你若不满大可与告罪与我,恕不奉陪了!”
墨彦说完不再理会楚天娇的胡搅蛮缠,看向一旁有气无力的温叶,还真是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三小姐何故在此逗留?太皇太后召见你我商讨成亲之事,不可误了时辰。”
墨彦转身往慈宁殿走去,温叶强打起精神跟在他身后。
“你不是挺厉害吗?怎么不知道躲?”
温叶微微皱眉,摇摇晃晃有些站不稳,身后的小公公想去搀扶,看了墨彦一眼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墨彦见她也不答话,轻叹口气立在原地。
“你可知道,我今日进宫是因何事?”
“因为什么?”
温叶伸手去抓他的衣袖,墨彦一闪身躲开,他昨日可是被礼部的人折腾半天,若是知道成个亲这么麻烦,当日就不应该那么爽快地答应。
“你干的好事还要问我?”
温叶奋力扯了个笑容,今日她来就是想与太皇太后和衍帝商量,让礼部改些章程尽量让亲事从简。
墨彦见她笑得勉强,又见她脸颊泛红睁不开眼睛,伸手去探她额头,还真是格外滚烫。墨彦一下就释然了,她这是发烧了,怪不得今日会让人欺负了去,以她平日的身手怎么会躲不掉撞过来的宫女。
“我送你出宫,太皇太后那边我来说。”
温叶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墨彦皱眉上前将她一把抱起,软软热热的身子紧紧贴了过来,这使他心里急躁得不行,而怀中的温叶却不老实起来。
“放我下来,我有要事见衍帝。”
温叶扭动着身子试图从他的怀里挣脱开,墨彦手臂一紧将她牢牢禁锢在自己怀中,她病成这样还要强撑着去见圣上,到底是何等大事?
“何事?我去帮你转达。”
“我们的亲事有些繁琐,我想......”
温叶的话说了一半,娇羞得将头埋进墨彦结实的臂弯里。墨彦只觉头皮酥麻,似有团火要冲出体内,再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你老实待着,刚才算我的不是。”
温叶半眯着眼睛微微抬头,墨彦脖颈处的喉结上下滚动着。她眨了眨眼睛不敢相信,他是在紧张吗?这怎么可能,一定是自己眼花了!他的怀抱好温暖,扑通扑通的心跳声让人好心安。
“别乱动,生病还不老实。”
今日的墨彦冷傲中带着一丝温柔,这是不同于任何时候的他,温叶羞红了脸,老老实实窝在他怀里没有再闹,欢喜地享受着他对自己独有的宠爱。
“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哼,你要抱歉的事还真不少。”
墨彦嘴角微微勾起,加快了脚步,好再这里离宫城北门不远。碧霄远远见墨彦抱着个女子走来,她信步凑过去想看个究竟,近身一看居然是自家小姐。
“墨小侯爷,我家小姐怎么了?”
“她发着烧,你不知?”
墨彦话里带着一丝埋怨,神情也不似往日那般平静。
“知道的,我又拗不过她。”
碧霄没好气地回道,小姐这样还不是因为怕你委屈,她虽不情愿还是伸出手去接。
“我来。”
墨彦抱着温叶上了马车,车厢内空间不小,平日晚照和温叶一人一边都能躺着睡觉,但进来个大男子,倒是显得有些拥挤了。墨彦将她放在车厢里躺好,又将自己的外衫脱了披在她身上。
“谢谢你。”
温叶已烧得有些迷糊,还是不忘对他表示感谢。墨彦看她这个样子后悔送她出宫,应该在太皇太后那传个御医过来瞧瞧,这样他也放心些。
墨彦跳下马车碧霄可以离开了,
“若是今晚没有退热,你派人去侯府找我。”
碧霄跳上马车对墨彦点了下头,马车疾驰而去墨彦心里生出些许不舍。
若是两人成了亲,他此刻也不用干着急,完全可以名正言顺地照顾她。
天啊,他为什么会这么想?今日他都做什么?惹怒难缠的长公主为她解围,抱着发热的她走了半个后宫,担心她身子甚至想去照顾她,难道这就是本能的护短吗?
汴河两岸开满了茶楼,酒馆,当铺,作坊,御街是京城最繁华的地方,其中有一家茶楼最为有名。那里的茶博士精通茶艺,每日的茶饮也不同,说书、唱戏、听曲,在这家茶馆都会看到。
纨绔们偶尔会来这里听曲,而程暖鑫最喜欢的就是说书,今日的茶馆刚好有一场,他点了壶茶坐在一楼散座上听得起劲,这几日心中的憋闷也缓和了些。
“侯门一入深如海,从此萧郎是路人。”
说书人一拍书案,随着最后一句书文说出,茶馆今日的说书结束了。程暖鑫重重叹了口气,这萧郎只能是个路人吗,是友人是亲人不可以吗?
“哎呦喂,是程公子啊,我怎么看到四小姐也进来了?”
一高大魁梧的大汉朝他走来,身后还跟着一位身着绿色圆领袍服的俊朗男子,看起来不过及冠之年,此人程暖鑫认得,正是王绾儿定亲之人,殿前司诸班指挥使薛行义。
在皇宫和皇帝身边的侍卫,都是从庞大禁军中优选出来的,分为“班”、“直”两批人,轮流负责皇宫禁卫,而薛行义正是殿前司诸班本班最高长官,为六品武官。
“程兄,可看到王四小姐了?”
程暖鑫眉头紧锁,直视他的眼睛没好气地回道。
“怎么?刚定了亲就要困死在深闺,不能出来吗?”
薛行义刚要解释,魁梧大汉立马不乐意与之争辩起来。
“呦,怪我大惊小怪了,一个曾被退婚的女子能有什么清白。”
程暖鑫瞬间拍案而起,面对高出他一头的魁梧壮汉丝毫不慌。
“此话荒唐!我与绾儿青梅竹马,发乎情,止于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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