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上午在逼仄的楼道,相似的动作,相似的情绪。意识不清和理智异常形成鲜明的对比。
比起早时的冷静,沈望希此时却暴露出自己性格原本的缺陷,冲动。就像是平静的星空之中会偶然迎来一闪而过的流星。
“钟离策!”
沈望希望进那双周边被红色覆盖的浅眸,从中看到自己的眼。
”我告诉你,你听清楚了!跳舞没有错,喜欢跳舞更没有错!”
“钟离策!你听清了吗!”
“我说,你跳舞很好看,钟离策!”
一声声的呼喊冲击着钟离策的耳膜,想要奋力刺穿、穿透,将那个原本的人拉回来。
沈望希手上的力气也逐渐加大,手腕和脸颊处皆留下浅浅红痕,尽管在黑夜中,依旧那般的显眼。
钟离策抬起无神的眼眸,仿佛回到了上午被阳光洒满的医院走廊,那双漆黑的瞳孔和头顶的夜空别无差别,令人生惧,又那样的璀璨夺目。
眸子里的情绪在漫天星河之下悄然发生变化。
“你…弄疼我了。”
钟离策把这几个字含在嘴里,斟酌了许久,才嘶哑着嗓音吐出,喉音沙沙透露着平和,倒显得沈望希太大惊小怪。
一句话,也将沈望希从担忧中剥离出来,有些怔怔然地看着钟离策恢复平静的面庞,又不经意地瞥到他脸上那些触目惊心的痕迹,瞬间,松开了手。
但也只是松开了一只,拉着手腕的那只还紧紧扯住,就怕下一秒生了变故导致场面的不可控制。
“你…没事儿了?”
一样的话语停顿,沈望希用尽了小心翼翼的试探。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自从遇见了钟离策,在他的面前都不知道怎么说话了。有时吞吞吐吐,有时顾左右而言他,这让沈望希有种奇怪的感觉。
以前她做什么事都游刃有余的,难道是遇见突变,安全感消失的感觉吗?
并不像。
“没事了,你可以松开了。”钟离策小小地开口,说道。
脸颊渐渐变成消失的晚霞,因为暴力留下的红印倒显得小巫见大巫了。
沈望希的目光平移到两人纠缠的手,忽的,撒手,尴尬地握了两下,摸向自己的后脖子。
干笑了两声,紧接着不放心地又问了一次:“你真的没事了?”
转变的这么快的嘛?上午也是这样,快得她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变得正常了。
钟离策轻轻摇摇头,再正常不过。
他弯腰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小风扇,重新举起,好似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是幻觉,“我不严重,及时转移注意力就好。”
她的那双眼睛,望向他时,恰恰好。
这话,让沈望希竟然不知该如何接下去了。问什么都会拐回去,这让她很难办。
难道说,问问流星什么时候来吗?
这般纠结的沈望希,根本就不像她了。
她不想提起,但没想到,钟离策竟然又把话题拐回去了,一副不说完不结束的模样。
“老师喊了家长,来的是我妈妈。她报了警,事情很难办,因为涉事人都太小。后续、结局……我不太清楚。”
钟离策很是平淡,与其这样,还不如刚刚的失控。这样的面无表情让沈望希害怕,怕会像自己想象的样子、场面无法控制的样子。
暴风雨前的宁静,是很可怕的。
更何况这里还是楼顶。
沈望希悄悄地改变姿势,手伸向了钟离策的手边,没有动作,只是停在旁边可以在第一时间到达就可以了。
保持这样的姿势,认真的倾听。
“我一直在家,蜷缩在那个四面都是镜子的舞蹈室,那是一个很有安全感的地方。但那时,我竟有点害怕,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发狂把镜子通通砸碎。”
“站在满是碎片的地上,我跳了两个八拍的舞蹈,鲜血在我的脚底流成一片,那时候的我在想,如果跳舞是错误的话,那就一直错下去吧。”
“我没能再跳下去,房门被我爸爸踹开。我怕看到他的眼神,那种嫌弃、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就这样,我一直跌落在地上,没有抬头。”
“我还记得,自此,我害怕人多的地方,害怕人们的注视,但我依旧喜欢跳舞,我很庆幸,没有被它所抛弃。”
“但舞蹈,意味着欣赏和注视,父母、家人便慌里慌张的帮我找医生疏通心理。他们很忙,我一直知道,他们没有时间陪我,我也一直知道,所以,我只好了一半。”
“但我已经觉得挺好了,最起码我可以继续跳舞。这件事过后,我能感觉到全家陪伴我的时间变多了起来,尽管只是一点点。他们和往常一样教我东西,只不过多了散打。”
“综上所述,我真的觉得你说的真的挺好的。”钟离策对着沈望希笑了一下,而后道,“坏人就要有所惩罚。”
沈望希看不懂他的笑容里包含了多少情绪,看起来是那样的洒脱,又那样的凄惨和坚强。
是不甘心的吧,自己困在枷锁中那么久,都不知道把自己锁起来的人是什么下场。
“你问过吗?他们……会受到什么惩罚?
“没有,我怕结果不是我想听到的。”
平平淡淡还带着笑的声音,刺痛了沈望希心,如若他的笑有些嘲讽该有多好。
沈望希有一个念头,如果当初早一点儿认识他……
可惜没有如果。
两个人都不说话了,在细细的风中抬头往天。垂着的两只手在不经意的某一刻,紧紧相扣。
没有言语的解释,没有惊讶的对视,只是默默地握着,吸取着对方的温度。
牵手的举动被赋予了太多意思,悸动、温情,但在此刻,沈望希和钟离策,是最单纯和纯粹的,他们间,仅仅是支持。
良久,沈望希看着星空,在绚烂星河下缓缓开口。
“钟小离,你跳舞的时候很好看,是我见过跳舞最好看的人。”
钟离策一愣,侧头去看说话的人,直直地映进黑色的瞳孔里。
在他们对视的时候,头顶上,属于他们的第二颗流星偷偷划过,眨眼间消失,不见踪影。
楼顶天台的对话,不着边际,没有结果,却在冥冥中也有了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