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西李氏起源于陇西郡,武德年间,陇西郡改郡为州,如今称作渭州。
虽然族中产业多在渭州,但李家家主深谋远虑,早已在长安城置地修宅。
依家主的想法,李氏一族的发展重心,是要东移至长安城的。
为了这个长久大计,李家家主大多数时候,都要留在长安,与京中的权贵豪绅打交道,奠定家族在长安的基业。
而富丽居,正是李家进军长安的第一步。
李忠深知,富丽居的维续与否,干系到李家的发展大计,绝不能在自己手头上荒废。
是以,眼见富丽居日渐衰落,他不得不铤而走险,采取非常手段。
而纵火烧酒的计划,也得到了李家家主的支持,李家供奉亲自出马,便是最好的证明。
眼见供奉仍未回来,李忠唯恐计划遇挫,立即赶回李府,向家主通报。
此时天色方亮,但李忠一向上通报,李家家主便已赶到了大堂内。
“怎么样了?”
一进到大堂内,李家家主便急切地问道。
一身常服,脸色微黄,眼眶还微微带着些血丝,很显然,家主对此计也很关心,昨夜怕是也没睡踏实。
李忠稍加思虑,上前道:“老爷,似乎出了些情况……”
听到这话,李家家主微微顿了顿,他缩了缩脖子,略蹙了眉,冷眼看着李忠:“出了什么状况?”
眼见家主脸上已有愠怒,李忠声音微颤:“那供奉夜间出门,可到了现在还未回来……”
李家家主脸上愠怒变为惊诧:“到现在还没回来?”
转身踱了两步,李家家主再回头时,语气已生硬了许多:“怕不是被人擒下了吧!”
李忠也是这般猜想,他只好将头垂下:“是小人思虑不周……”
李家家主冷哼一声,一摆手道:“现在还不是问罪的时候,你来说说,咱们目前该怎么办?”
虽然家主没提责罚之事,李忠身子已不由得抖落起来,他心中愈发惶恐,上前问道:“要是对方将人擒了,严刑拷打之下,招出咱们李家,那可怎么办?咱们烧的……可是贡酒啊!”
蓄意烧毁贡酒,这罪名可不小。
李家家主略作沉吟,冷冷地嗤笑了一声:“慌个什么?便是闹到李世民那里,他还敢为了几坛子烈酒,就来找我陇西李氏问罪吗?他西北的大军,可还等着我李家的粮食呢!”
话虽如此,但李忠可不敢轻慢。陇西李氏家大业大,但他李忠不过老奴一个,一旦事败,官府不要他的小命,李家也容不下他了。
是以李忠又问道:“他……他当真会招吗?”
李家家主思虑片刻,摇头道:“该是不会,事前早已交代下去,一旦失手被擒,打死都不能招……”
说着,李家家主又将头轻轻扬了扬,一脸自信道:“我李府供奉,早经过严苛训练,区区拷打,绝翘不开他的嘴……”
听得自家家主这般说,李忠心中稍稍宽慰,只要那供奉不招,一切就还有转寰余地。
任你水云间再怎么怀疑,没有证据,空口白话,自然定不了罪!
“老爷,老爷……”
正当这时,外头又一个仆僮急急钻了进来,他钻进大堂后,径直朝家主而去,在家主身边耳语几句后,又递了张纸条过去。
“什么?”
听完那小仆僮耳语,李家家主的音调陡然高了八度,他一把从那仆僮手里抢过纸条,蹙眉看了起来。
他的脸色愈发难看,身子也在微微颤动,看到最后,李家家主将那纸条攥在了手心,竟振声骂了起来:“混账东西!”
李忠自是不知自家老爷为何这般动怒,但碍于纵火大计失败,他也不敢再上前发问。
但李家家主随即看过来的阴冷目光,已叫李忠猜出个大概。
看样子,这封让家主大怒的纸条,与昨夜的纵火大计有关。
李家家主将手中纸团丢了过来,直砸到李忠脸上,嘴里已骂了起来:“你出的好主意!”
李忠自不敢躲,任那被攥成团的纸条砸到自己脸上,才伸手接住,而后打开看了一眼。
只看了一眼,李忠便觉得魂飞天外,脚下已虚浮起来,再站不住身子了。
这纸条,竟是对门水云间的人送上来的,署名是一位自称姓高的神秘人物。
这高姓神秘人说,他水云间擒获李家供奉,并且已从这供奉口中,掌握了李家意图烧毁贡酒的供状。
信中还简要提了那供奉的身份和其交代的罪行,证明了其认罪的事实。
现在这位神秘人物,已准备将这李家供奉和他的供罪状,一齐交到宫中,交由天子处置。
一看到要将罪犯交到皇帝那儿,李忠哪里还能站得稳身子?
“噗通”一声瘫软在地上,李忠连喘了几口大气,这才看向一脸震怒的李家家主:“老爷,这……这姓高的……是什么来头?”
他不问还好,一问之下,李家家主脸上怒气更甚:“你问我,我问谁?这富丽居交到你手上,你难道连敌人的底细都没摸清楚?”
被家主怒骂,李忠也说不出话来,那水云间向来是周掌柜做主,他压根没想过背后还有什么高人。
但从这书信中的措辞看来,这位高姓神秘人,可比那周掌柜要强硬多了。
气氛沉寂下来,李家家主又缓缓走到席边,兀自坐了下来,他神情凝肃,显然是在思考。
没过多久,李家家主又抬起头来,叹了口气道:“罢了,归罪于你,也是枉然。你毕竟接手富丽居不久,对那水云间想是不了解的……”
听得家主这般说,李忠心头一暖,赶忙从地上爬起来:“家主,这计划是小人提出来的,一旦事败,奴才立即去投官,决不敢牵连咱们李家……”
李家家主冷笑着摇了摇头:“那供奉是我李家的人,你李忠也是我李家的人。出了事,咱们李家还能摘得出身?”
李忠心中一噎,一时说不出话来,却听李家家主又开口问道:“你当真不知那姓高的,是什么来头?”
李忠只好将头摇摇:“奴才自从到了富丽居,百般打探,但只查得水云间是那周掌柜祖产,从没听过有什么高姓神秘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