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自家孙女出了雅集轩,温彦博又去了自己平日常去的几家店铺。
这些店铺一见他温大人亲自驾临,那都是恭恭敬敬,可每每温彦博提及要购买新式纸张,却都只能得到没有纸张销售的回复。
这可叫温彦博好生愠怒。
他愤愤然走出了店铺,与自家孙女上了马车。
温如苏有些倦了:“阿翁,怎么那太子殿下的纸张,竟有这般难寻?”
温彦博冷哼一声:“怕是这些铺子,不想与太子合作,所以联合起来,拒绝售卖那新式纸张吧?”
他已能猜想到这其中涉及到利益纷争,太子动了别人怀里的银钱,自然会惹人不满。
温如苏莞尔一笑:“兴许是……太子殿下所制的纸张,没有阿翁所说的那般好用呢?”
被自家孙女揶揄,温彦博笑道:“你是在说阿翁是老糊涂了,连孰优孰劣都分不清了吗?”
收了笑脸,温彦博叹了口气:“便是我温彦博分不出好坏,难道满堂文武,全都分不出好坏吗?那新式纸张,明明品质极佳,绝不像这些商贾所说,价廉质劣!”
心中不忿,温彦博又吩咐车夫赶车到其他店铺,他一定要寻到那新式纸张。
马车在一家较小的店铺门口停下,温彦博领着孙女下车径直走近店中。
这家店铺门脸儿极小,比之先前去过的几家铺子要小得多。
一进店,那掌柜倒没有前几家店铺掌柜那么热情,只是朝温家祖孙二人点了点头:“二位请随意看!”
看来,这掌柜并不认识他温大人。
这也正常,温彦博虽然在这一片很有些名气,但他从来没有造访过这间小铺子。
温彦博开门见山:“店掌柜,我是来购买纸张的,不知道你这里有没有那新式纸张?”
店掌柜立时指了一旁的货品架子:“喏,那不都是吗?”
一听这话,温彦博心中大喜,他回身一看,那架子上周围已围了不少穿着朴素的文人仕子,正在架子边挑选纸张。
而他们手中的纸张,正是温彦博先前见过的新式纸张。
快步走到架子边,取了几叠纸来,他拿在手中摸了摸,果然,和上次所感受到的温软顺滑一模一样,正是太子殿下所制的纸张。
看着这纸张,温彦博爱不释手。
再走到掌柜跟前,一问价格,果然是两文钱十张。
这正是当日在朝会上,太子李承乾所承诺的纸张价格。
“总算没有白跑一趟……”温彦博哈哈一笑,朝自家孙女叹道。
想到今日一连寻了几家店铺,都一无所获,温彦博不免疑惑,他又问向那掌柜:“这东市里的店铺,难道都不愿售卖这新式纸张吗?”
这话问得那掌柜愣了愣:“这是哪里来的话?现在东市里售卖新式纸张的店铺也有不少……”
掌柜随即打量着温家祖孙,又笑道:“这位官人,看您的打扮像是富贵人家。怕您不知道,如今的东市,收买书本纸张的铺子已分了两拨,那些个规模较大的铺面,多是不卖新式纸张的。只有像咱们这样的小铺子,才有售卖。”
温彦博好奇:“这是为何?”
掌柜轻笑一声,摇了摇头道:“太子殿下给这新式纸张定了最高价格,咱们售卖这种纸张,所能挣得的利润并不丰厚。再加上朝廷和太子都要分一杯羹,所以……”
温彦博愣了一愣,回身瞧了瞧那架子边的客人:“可这纸张的价格低廉,售卖情况肯定远比原先的纸张要好。”
掌柜点头:“这话倒是不假,新式纸张利润低,但很受顾客欢迎。咱们走薄利多销,也能比原先多挣一些的。”
温彦博又问道:“可那些大店铺,为何不愿意走薄利多销的路线呢?”
大店铺顾客更多,即便与太子合作,也不会吃亏。
掌柜轻笑一声:“人家不忿太子分利,这也是人之常情,再说那些大店铺背后,都有自家的造纸工坊。若都卖了新式纸张,他们的造纸工坊怎么办?”
温彦博怒了:“放着质优价廉的纸张不用,强行售卖那些高价纸张,当真就不为天下读书人考虑?”
掌柜苦笑着摇头,没再支声。
温彦博这一怒本就是发泄,他自然知道利益之争,远大过寻常读书人的福祉,出现这种情况,再正常不过。
此番虽然买到了新式纸张,但一路见闻让他颇有些心凉,是以回到自家马车上,仍是板着老脸。
一旁的孙女倒是乖巧,在旁边安慰着:“阿翁莫要动怒,您瞧方才那小铺子,里面有好多读书人争相抢购新式纸张。这说明读书人的眼睛是通透的,都能瞧出纸张优劣来……”
说着,这温如苏又点着小脑袋,半嗔半怒道:“不需多久,那些谣言便不攻自破。但凡不愿售卖新式纸张的店铺,怕再没有人愿意光顾了。”
温彦博点了点头:“苏儿说得不错,想这谣言不日便将告破,那些固守利益的顽固者,终将面对被淘汰的命运。”
温如苏点了点头,而后眯了眼,扬了头,作若有所思状。
温彦博好奇道:“苏儿又在思虑什么?”
温如苏回过头来:“苏儿好奇,太子殿下既是要将纸张书本价格打下来,为何还要和那些商贾合作?”
她侧着头:“他大可以自己找人开间铺子,售卖纸张书本啊!”
温彦博爱怜地点了点温如苏的脑门:“太子殿下所图的是天下苍生,黎民百姓。我来问你,读书人是百姓,那些售卖纸张书本的商贾,难道就不是百姓了吗?”
“哦?”温如苏眨了眨眼,“阿翁的意思是,太子殿下……是有心给这些人一条出路,免得他们被那新式纸张给倾轧得家破人亡?”
温彦博点了点头:“正是如此……”
他随即又叹了口气:“只是……有些人,太子给了他们退路,他们却依旧固我,抱着自己手头那点蝇头小利不放。这些人,怕是最后只能接受被新式纸张彻底打倒的命运。”
温如苏并未听得祖父的嗟叹,此刻她扬了嘴角,正喃喃自语着:“这太子殿下,当真是个妙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