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华听不懂夏侯云歌的话,秀眉蹙起,抱着已经睡下的辰儿,小心放下,然后悄声问夏侯云歌。
“那位公子怎么了?”
在荣华的心里,大概是将那位公子当成了恩人,见夏侯云歌的话里有些敌对的味道,便多了一分好奇。
夏侯云歌也不知如何跟荣华解释,便让荣华呆在屋里不许出去,转身要出门,荣华不放心追上来。
“你去哪里?天色已经黑了,外面都是土匪,万一……”荣华担心地将后半句话咽了下去,拽着夏侯云歌,手不愿放开,“现在想想,我这心里头后怕的紧,这些人都是无恶不作的,讲道理不行,大道义也不懂的,实在是危险。就暂时在屋里呆着,等着山下的官兵若能攻打上来,保不齐我们就得救了。”
对于荣华有这样的念头,夏侯云歌很是理解。可若当真不帮着石君意他们出谋划策,解决困境献出一点力气,在官兵还没攻打上来,只怕荣华和辰儿还有她,都被砍了脑袋泄愤了。
“你放心,这些事我有分寸,你听我安排就好,不许再一意孤行,最后打乱我满盘计划,再保你就难了。”夏侯云歌轻轻拍了拍荣华的手,对床上踹了被子的辰儿努努嘴,“看好辰儿,你们母子平平安安,我也就能放开手脚了。”
荣华见劝说不动夏侯云歌,也知道是自己和辰儿拖了后腿,不由惭愧低下头,“云歌妹子……你放心吧,我和辰儿再不会……”
夏侯云歌不想听荣华说那些自责的话,便打算她的话说,“抓紧去睡吧,我一会就回来。”
关上房门,将还一脸担忧的荣华,彻底阻隔在门外。
夏侯云歌站在门口,抬头看向阴云密布,没有半点星子的漆黑夜空,深吸一口气,便向前厅走去。
石君意和肖秋柏正在大厅里议事,厅内灯火明亮,还有几个旁人,三当家大顺子也在。
他们见夏侯云歌来了,肖秋柏的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倒是大顺子气囊囊的,很不高兴。一副要冲上来,将夏侯云歌撵出去似的。
“云姑娘可是有什么好对策了?”石君意现在对夏侯云歌倒是客气的很,完全将她当成了能拯救整个威武山的天降神女。亲自大步迎了上来,就差为夏侯云歌亲自斟茶倒水了。
夏侯云歌微点下头,没有急于道破心中所想,便问石君意道。
“你们可有什么策略?”
总要知道他们这些人的商议结果,才能晓得自己心中所想,是否有价值。俗话说,三个臭皮匠,顶一个诸葛亮,这些人在一起商议,总会有些结果的。
却不想,石君意摇了摇头。“山下官兵的意图果然如你猜测那样,没有强攻的意思,反而搬来了锅灶米粮,打算长期围守威武山,没有退缩之意。而且,人数众多,想来也从别的州县调派了人手,有意要将我威武山一网打尽才肯罢休。”
“而且你说威武山有内奸一事,还没调查出个结果来!暂时也不敢妄自行动,免得落了圈套都不自知!”大顺子说话的声音有些阴阳怪气的,对夏侯云歌是一肚子的不满意。
肖秋柏看了大顺子一眼,这大顺子不那么畏惧石君意,倒是对二当家肖秋柏一个平时话很少的人,畏惧的多一些。见肖秋柏看了自己一眼,大顺子当即就没了声音,撇头看向别处,嘴里还嘟嘟囔囔不知说了什么。
“云姑娘,有何高见?”肖秋柏对夏侯云歌客气地点点头,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很干净。
“我只是忽然想到一件事。”夏侯云歌垂眸想了下,又道,“自从昨日荣华姐和辰儿上了山,都以为山中出了内奸,放人上来,还以为荣华身后定然也跟着官兵,可等了一天,官兵还是没有任何动静,想来荣华也不是所谓的探路石。而山中,大当家已严密挨个刑讯,搞得人心惶恐,不能自稳。只怕再继续下去,官兵还没打上来,山中各位就已自乱阵脚,成了一盘散沙,起了内讧,先自己打起自己人了。”
夏侯云歌的话,正是说中肖秋柏心底的犹疑,起先还没明确想通彻其中暗藏的危害,如今被夏侯云歌一言道破,顿时心中一片清明。他唇角微卷,蕴了些许笑意,向夏侯云歌走了两步,礼遇地站定在三米之外,问道。
“云姑娘,可是觉得其中有诈?”
夏侯云歌扫了一眼有些不堪明白的石君意,对肖秋柏点了下头,“如果背后之人,是有意挑拨,那么也是手段高明的很,是个妙计。”
肖秋柏沉默地微低下头,仔细地想了想,愈发觉得这个猜测极为可能。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大顺子气囔囔地喊了一声,见肖秋柏微微含笑而不语,便问向站在一旁的石君意,“大当家,你可听明白了?”
本来石君意也没听得太懂,不过稍微细想一下,当即双眼明亮,犹如拨开了重重云雾,见了明朗的日光般。
“原来是这般!”石君意惊叹了一声。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绕来绕去的!”大顺子寒目瞪了一眼夏侯云歌,走过来,还以为走近一些,就能听清楚几个人的对话,便能了悟其中暗语,几个人却不说话了。
沉默了半晌,还是肖秋柏打破了沉默,对石君意说。
“大当家,看来,我们中计了。”
石君意眉心一紧,仔细想了想,“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孩子,能上得了威武山,山上守卫肯定是出了什么纰漏,想来是有人故意放水,也说不定。若说,山中没有异心之人,也是解释不通。”
“大当家,秋柏却觉得,云姑娘所言很有道理。若再继续查内奸,只会让我们内部先自乱。”肖秋柏带着石君意到桌前,对着铺在桌上的地图,只了几条路出来。
“大当家你看,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是山势极为陡峭,不会有人攀爬上来的路。但若是女人和小孩,虽然力气微弱,身形也瘦小,肢体也柔软,想要爬上凸石鳞起的峭壁,也不是不无可能。何况,荣华本就是村妇,力气也比一般女子大一些,是本地村民,会爬山也正常。而且……”
肖秋柏的声音顿了下,看向石君意,“这几处极为陡峭的地方,原想着,也不会有人冒死走这条路上山,我们并未安排人手监视。”
肖秋柏看向夏侯云歌,“荣华为了自己妹子,舍命上山,便选了最危险的路,也巧了,就真的上来的了。云姑娘,其实并非是有人放她上山对吗?”
夏侯云歌也不敢这般肯定,偌大的威武山,百多人,人心如何,谁能肯定。但是,“荣华姐的双手,确实满是伤痕。”
大顺子终于听明白了些门头,“这样一说,我们山上就是没有内奸了!先头也是她说的有内奸,大当家便满寨子里的审问!如今她说没有了,大当家便和二当家便都说没有了!我们这么大的威武山,让一个女人,说东说西,两位当家还都信服不已,我不服!”
大顺子喘着粗气,手一阵挥舞,好像要打人一般。
“你不服,你倒是说出点有价值的建议出来!”石君意怒喝一声,气得大顺子涨红了腮帮子,半天再挤不出一个字来,却是怒狠狠地瞪了夏侯云歌一眼。
夏侯云歌当然不会说,先头的说法,是急中生智,为了保护荣华,而今细细想来,说出自己的猜测,也是为了提高自己的信服力,这样才能抱住荣华和辰儿。可若真想有些信服力,当真要有点作为,才能让这些土匪对她由心敬佩,放荣华和辰儿回家。
“官府原先对威武山望而生怯,如今却有所动向,想来是来了厉害的角色,要帮官府清剿威武山。如果硬碰硬,威武山的人未必是官府的敌手。”夏侯云歌本想说,威武山作恶多端,人人得而诛之,官府来绞杀实在是来的太晚,可为了自保,只能暂时出谋划策。
夏侯云歌将自己心底的心思掩藏完好,又道,“想要突破重围未必是上策,不如退而求其次,与官府谈判。”
“你是想威武山弃械投降了!”大顺子忽然吼道。
石君意的脸色也沉了下来,没有阻止大顺子,大顺子便又怒道,“威武山的人,可不会投降!”
这时候肖秋柏也说话了,“威武山的弟兄,大多都是摄政王大赦天下时,离开牢狱却无家可归,又因常年牢狱,早就没了谋生之计,才会纠集一起。”自然,这里面也有不少大赦时因为罪行太重,不能得赦之人,一起逃出牢狱,“如果让我们投降官府,便只能再回到牢狱之中,只怕一生再不能离开牢狱。”
威武山的人,都有这样的顾虑,自是宁愿死也不投降官府。
夏侯云歌声音很低地说了一声,“总不能一生都被官府追击,即便威武山能雄霸一方,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即便一年两年相安无事,五年十年,朝廷南方战事安定,其后便会加大力度剿灭山寇,到那时……”
夏侯云歌的话没有说下去,而是抬眸看向石君意。他们或许想的只是眼前,但是夏侯云歌了解轩辕长倾,他不会允许自己的江山,草寇猖獗,百姓人心惶恐,受尽匪乱。既然这些草寇都是大赦天下时,善举反而成了弊端,轩辕长倾一定会定下周密计划,将寇匪剿灭,到时他们终究是死路一条。
石君意清晰听到了夏侯云歌的话,他沉默了,肖秋柏也沉默了。
大顺子却怒了,“我就怀疑,你这女人来路不明!想来定是官府派来的奸细,来涣散我威武山的人心,帮官府剿灭我威武山的吧!”
大顺子居然拔了剑,直接指向夏侯云歌。
石君意没有喝止大顺子,却是肖秋柏喝了一声。
“三弟!”
大顺子看了肖秋柏一眼,“二哥!别再维护这个居心不良的女人!”
“我觉得,与其在这里犹豫不前,不如派人去山下,秘密探听一下,官府里到底来了什么人物,来为他们出谋划策。”夏侯云歌愈发觉得,那个帮荣华上山的公子,肯定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