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云歌站在高高的竹树顶端,等了没多久,终于从那遥远的西边看到了一队飞驰而来的队伍。
那一马当先之人,正是一袭白衣不染纤尘,像极了柳依依的一身素白,鲜明而醒目。
那张脸,俊美非凡如谪仙下凡的脸孔,亦在林密的竹林间,若隐若现地闯入她的眼底。心间涌起一股蔓延而来的五味杂陈,如生根的藤蔓,紧紧束住她的全身,还有她的气力。
随着心口滋味越来越浓,她的目光反之愈加寒厉。
她一向不是喜欢吞咽怨气之人,只有发泄只要报复,心口才会舒服。
官兵人数众多,几百人乌压压一片,跟随在轩辕长倾身后,唯命是从。
忽然,就在更靠近一些的时候,轩辕长倾一手勒住马缰,骏马扬蹄止住飞驰的速度,他一抬手,身后的官兵也当即停下,鸦雀无声。
夏侯云歌看得清楚,轩辕长倾正在静心聆听,最后判断他要追的人是否在前方的竹林中。
大地一片安静,只有林中鸟儿婉转啼鸣和不远处河水流淌的哗哗声。
越是宁静,就越是心口绷紧。
安静的一切,让人无法确定林中是否有埋伏。
可在空气中还未散尽烤肉的香气,依稀还在空气未曾全数散尽,足以证明他们这群人在这里,至少曾在这里落脚。
轩辕长倾驱马向前走了两步,又停下,一双深眸犀利地盯着前方,似能洞悉万物,连带掩藏的埋伏都看的一清二楚。
夏侯云歌忍住心口的砰跳,抓紧指缝间藏着的细长夺命竹签,继续静心等待。
不管输赢,轩辕长倾的性命,她都紧紧盯着。
轩辕长倾一个眼神,便有一小队的官兵向前探路。脚步很缓,人人警惕慎重前行。可走了十几米,也没发现什么异常,只有脚下沙沙的竹叶声。
夏侯云歌抬头看向隐藏在不远处竹树上的肖秋柏,他亦向她看来。他的神情显然要比她淡定沉稳很多,还有心情给她一个放心的笑容。
夏侯云歌却担心,隐藏在厚重竹叶下的大顺子难奈不住,生怕当官兵越来越靠近时,率先发起攻击,让轩辕长倾察觉埋伏。
竹林中暗影斑驳,枯黄浅绿一片,想要认真便清楚每一处,也不是那么容易。
探路的官兵继续向前,可能有的人脚下,已踩到底下埋伏人的手脚,幸好在没接受指令下,大家都按兵不动,咬牙隐忍。
夏侯云歌这才暗松了一口气,对于这些有着耐心能耐得住的土匪,多了些许赞叹。
石君意就埋伏在不远的山坳中,随时等待放飞手中的竹箭,而凤七娘则随时准备点燃地上堆着的干草姜土。
轩辕长倾见探路的人,一直向前,也没发现什么异常,便又派一小队人向前探路。
这一次,官兵竟然拿着手中刀剑不住向地面插去。
轩辕长倾如此谨慎小心,便是要耗光对方的耐心。必定官兵人数较多,他占尽先机,只要继续一小队一小队向前,即便前边有埋伏,也不可能让大部队陷入陷阱中。
夏侯云歌对肖秋柏使个眼神,肖秋柏也会意,便对不远处候命的人使个眼神。
那人带着两个人赶紧拖着用竹叶扎制而成的拖地扫帚,一路向北狂奔。扫帚在地上发出碰撞竹木的声响,加上纷乱故意加重的脚步声,一时间在风中难以辨清人数,依稀好像有很多人向北边潜逃。
轩辕长倾却还依旧耐得住性子,依旧一个眼神派出一小队的官兵去那声音传来的方向追去。
在北边,已早就设好了陷阱,只要官兵一路追去,就会落入堆放竹叶的深深陷阱中。
轩辕长倾等了许久,没见那一小队的官兵回来,脸上神色慎重起来。他没有再派人去追,却是又让前方探路的官兵严密搜查,不放过每一处。
官兵手中刀剑,插入地面更深,只怕就要刺中地下埋伏之人。
夏侯云歌和肖秋柏都担心有人被刺中,流出的鲜血便会泄漏踪迹。
东朔见轩辕长倾要驱马向前,亲自查看,赶紧上前阻拦。
“少爷,只怕前边早有埋伏,还是属下前去查看。”
轩辕长倾缓缓停下,寒眸微眯,冷目一扫安静无声的竹林,迸射出王者一般藐视万物的不屑,“一群土匪,还能有多大能耐。”
虽然一路追来,对方狡猾多端,连续逃脱追击,若不是他亲自上阵,只怕一群官兵会被耍的团团转,最后又被人给逃了,也一无所获。
东朔调转马头,驱马快步行驶过竹林之间,渐渐在轩辕长倾眼前消失踪影。
东朔一边驾马,一边仔细环视四周。这里虽然一眼望去,没什么蹊跷,依旧知道,就在这片竹林之中,不知掩藏多少危机。
“放。”夏侯云歌很低很低地对肖秋柏做个口型。
就在东朔的骏马驶入一个埋伏的圈套时,呼啦啦一声响,骏马一阵哀鸣,滚倒在地,东朔赶紧起身,还是晚了一步,只觉得身体一飘,却是脚踝已被绳索套住,身体猛地飞上半空中,高高悬挂在树上。
东朔总是不变表情的脸上,眉心终于拧起,想要高声通知轩辕长倾,却已浑身无力。
原来那绳子上都被涂抹了自制迷粉,只要绳子绷紧,迷粉散开,便会吸入鼻端,对付他这样的武功高手,一旦浑身无力,便会沦为砧板鱼肉。
夏侯云歌对肖秋柏悄悄竖个大拇指,肖秋柏依旧神色淡淡地一笑。
东朔被解决,轩辕长倾就犹如断了一条手臂。
轩辕长倾在原地等了许久,也没等到东朔回来。他心中暗道一声不妙,唇角却向一侧微微勾起一个诡异的弧度。
“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就在探路的官兵渐渐靠近山坳的时,石君意让埋伏的人,忽然崛地而起,一把从后面捂住官兵的口鼻,扭断了那些官兵的脖颈。
无声的将几具尸体堆砌一边,大家继续耐心等耐,各个警惕提高到最高点。
轩辕长倾又等了半晌,最后连探路的官兵都一去不返,终是有些耐不住了。
“放火!”轩辕长倾一声令下,他不相信在浓烟滚滚之中,这帮掩藏在暗处的地鼠,还是不是到处乱窜。
官兵赶紧就地收集枯叶干枝,高高堆砌一起,然而,还不待他们将火焰点燃,树林中已扬起浓浓的烟雾。
夏侯云歌见轩辕长倾想要烧林子,便让肖秋柏命令凤七娘点火了。
今日天公作美,连风向都在暗暗相助,燃起的浓烟正好随风飞向官兵所在的方向。
林中布满浓烟,可辨度当即降低,何况那浓烟中还混着生姜被烧的烈辣气味。众人都被熏得眼中满是泪水,更加难以看清楚周围。
尤其轩辕长倾更觉不妙,赶紧用香囊堵住鼻端,还是觉得那种他发自骨子里就厌恶的姜味,从每一个毛孔都在渗入身体里。
夏侯云歌在树上远远的,在那一团浓雾中,轩辕长倾的白马有退步打转之象,想来正是他也乱了。
他最厌恶生姜,从骨子里的厌恶,甚至到了严重过敏的程度。
只要抓住主帅软肋,那一群官兵还不是乱做一团网中小鱼,四处乱撞也逃不出去。
夏侯云歌对石君意打个手势,石君意便会意,带着人高声呼喊起来,试图引那官兵上前落入埋伏。
可轩辕长倾也已看穿了埋伏在前,引他们上钩,一声令下,所有人全部后退。
他实在受不了那股子生姜味道,浑身都巨痒起来,连呼吸都憋闷的好像要窒息。有些畏惧是源自心底深处的,即便他的叱咤风云的王者,也难以控制住心底的魔魇束缚。
轩辕长倾想不通,这场火,是有人明知软肋而放,还是巧合所为?
这天下间,他的敌人中,又有谁知道他怕姜?
就在轩辕长倾沉思不解时,那群官兵按耐不住了。
他们眼见着要抓的土匪就在前方,邀功在即,谁也不愿放手。何况他们人数众多,对方也不过三十多人,就是有埋伏,还能胜过他们是对方数倍的人数不成。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上头说了,剿匪成功,每人赏银十两。这位公子虽然帮了我们大忙,毕竟不是官府中人。”
官兵们就好像失了控的洪水,再难控制住,在浓烟中忍住双眼刺痛,蜂拥而上。
即便轩辕长倾有意制止,也因浑身无力难以出声,只能强忍住坐在骏马上,任由场面失控。
夏侯云歌在树上冷笑,轩辕长倾,你失了摄政王的身份,也有无力掌控局面的时候,真是可悲可叹。
夏侯云歌将手腕上的黑玉鸳鸯镯,用布紧紧缠绕在手臂上,以免碰触到轩辕长倾时,镯子相吸,漏了马脚。咬紧口中几根竹签,等待有机会便冲向轩辕长倾。
官兵们看不清楚前路,肖秋柏等待良机,放下陷阱的绳子,一片哀呼声中,不知多少人滚入了深深的陷阱中。
林中竹箭飞射,哀嚎一片,每一声哀叫都是一条人命。
滚滚浓烟再看不清楚那刺目的血光,看不见那人倒下时的凄惨苦相。
夏侯云歌却能清楚看到,那一抹雪白的身影依旧安静站在原地,恍若冷眼旁观这场厮杀。
“你要去哪里?”
不知何时,肖秋柏居然就出现在夏侯云歌身后的竹子上,急忙出声阻止夏侯云歌下去的速度。
“到处流箭,别伤了你自己。”肖秋柏又道。
夏侯云歌不说话,依旧往下爬,肖秋柏轻身一跃便一把拽住夏侯云歌,原来他会轻功。
“我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与你有何仇怨,但你不至于以身犯险,何况腹中还有孩子。”肖秋柏的声音依旧很平缓,可言语中的关切,遮也遮不住了。
“我腹中有一口气,实在咽不下。”夏侯云歌还是挣开了肖秋柏的手。
跳在地上,用一块布蒙住脸庞,直奔轩辕长倾所在的方向快步奔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