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云歌的手捂住了小福儿的口鼻,轻轻的轻轻的,可以清楚感受到小福儿那细弱的呼吸喷洒在她的掌心上。
好像暖暖的,也好像凉凉的没有温度。
她分辨不清楚,小福儿是否已有温度,她的知觉早已麻木。
忽然,夏侯云歌用力按住小福儿的口鼻。
轩辕长倾惊恐地瞪大双眼,一把打开她的手,将小福儿一把从夏侯云歌怀里抢下来。
“你疯了!”轩辕长倾怒吼一声。
“是的,我疯了,我早就疯了!”夏侯云歌大喊出声,“在大婚之夜,我喝下堕胎药的时候,就疯了!我这孩子,在我腹中时,几次被你险些杀死,我就疯了!死里逃生一次次,我就疯了!眼睁睁看着原本健康的孩子,变成只会沉睡的孩子,我就疯了!我疯了!我是真的疯了!”
夏侯云歌大喊着,好像要将心里的委屈,所有的不甘怨气,通通喊出来。一双眼睛,赤红地瞪着轩辕长倾,好似要将他吞噬一般,声嘶力竭地大喊。
“与其让她这么痛苦!她的生命是我给的,就由我来帮她解决!远离这一切!远离所有的痛苦!我不要她承受如我一般的命运!有人说过,娘亲命途多舛,女儿也不会安生,我不想她将来如我这样劳碌奔波!”
“你这是什么理论!我看你精神就是不正常了!”轩辕长倾愤怒喝道,紧紧抱着怀里的小福儿,恨不得一巴掌拍过去,将夏侯云歌打的清醒过来。
可他生生忍住了,他如何下的去手?
他还如何忍心再伤害这个女人一分一毫,他已经伤她够多了!
望着她这样的痛苦,他只能更深的愧疚。
夏侯云歌瘫坐在床上,一动不动了,就好像刚才的发狂只是脑子的意识错乱,她又木讷的好像一个木偶。
“我没有你想象的坚强,我没有……”她喃喃呓语般,“我承受不住了。”
她的目光呆滞下来,再度没了光彩。
她的怀里空空的,还是保持方才抱着小福儿的姿势坐着,就好像那个孩子还在她的怀里。
轩辕长倾心疼地望着她,“我也如你一般痛苦。”
他深深知道,将夏侯云歌逼得总想要极端解决问题这一步,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也终于明白,一直都以为无坚不摧的她,不似表面那么冷硬不催。
她到底只是一个女子。
再坚强也只是伪装。
但他要比夏侯云歌更冷静一些,只怕若不是逼到这种程度,夏侯云歌还不会亲口说那句“这你是你的女儿,你是亲生父亲”之类的话。也许是这样的欢喜,慰籍了些许他无法面对这样的痛苦。
他现在,只会想用全部去补偿她们母女,不遗一丝余力的。
如果他能早些想明白这些,早些知道自己错了,不该那般疯狂地逼她,或许他们之间也不会越走越远。
但他觉得,一切还来得及。
他们已经失去了一个孩子,这一个绝对会保住。
房间里安静下来,再没有任何声音。
时间一分一秒的度过,每一秒都恍若一个世纪那么漫长,那么煎熬。
门外传来奔跑的脚步声,不知是谁跑得这样急,又不知出了什么大事,只有这么狂速的奔跑,才能配得上那事情的重要性。
果不其然,那脚步声在门外停下,房门被人敲响。
“王爷!王爷!魏荆公子来了!”
夏侯云歌顿时感觉整个世界恍如绽放了一片绚丽的烟花,五光十色的斑斓,眼前一片通明。她直接扑了出去,打开房门,匆匆地向外跑。想要寻到魏荆,一把抓住他,不让他再消失不见。
魏荆含笑站在院子里,望着焦急万分的夏侯云歌,还是一如既往的一派淡然神色。
他那一袭宝蓝色的袍子,在日光下透着刺眼的辉光。
盛开的桃花已经在凋零,纷纷扬扬的粉嫩花瓣从他身边拂过,打着旋落在地上。
“魏荆!魏荆!”夏侯云歌犹如看到了天神一般,兴奋又激动,扑上去想要抓住魏荆。
可魏荆已身影一闪,从她身边飘过,直接入了屋里去了。
夏侯云歌便赶紧转身奔进屋内,只见魏荆自顾倒了一杯茶,悠闲地喝了起来,看都没去看小福儿一眼。
“魏荆!这孩子是你帮我保下的!现在她有危险了,你还会帮我对不对!你再帮我一次好不好?”
魏荆挑眉看了一眼有些语无伦次又哀哀祈求的夏侯云歌,心中诧异,这还是他熟悉的那个总是冷静淡漠的夏侯云歌吗?
原来,这个女人也有看重的东西。
魏荆不说话,依旧静静地饮茶。
夏侯云歌慌乱了,一把拽住魏荆,“你说话呀!快说话呀!你就看看我的孩子,看一看她,救她!你救她!”
魏荆只轻轻抬手,便挣开了夏侯云歌的手,抽回他自己的衣袖。
“你到底什么意思!”
屋里安静下来,魏荆望着夏侯云歌,她便也望着他。
“你怎么不说一句话!”夏侯云歌忽然瞪向轩辕长倾,埋怨他不出言。
还不待轩辕长倾说话,夏侯云歌就一把奔过来夺下小福儿,抱到魏荆的面前。
“你快看,快看看我的孩子!看她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一直睡着,怎么都唤不醒?”
魏荆却眼皮也不抬,神色淡淡的噙着一丝笑意,又端起茶碗,啜饮一口。
“魏荆!”夏侯云歌努了,一把打飞魏荆手中茶碗,落地应声而碎。
清脆的碎裂声,让屋里更加沉寂下来,没有一点声音。
安静,长久的安静。
夏侯云歌也冷静了下来,混乱的眼睛中,渐渐清明冰冷下来。
忽然,夏侯云歌就直直地跪在了魏荆的面前。
这一跪,很重很沉,发出砰的一声响,一定很疼很疼,她却没有丝毫反应。
魏荆震惊了,轩辕长倾也震惊了。
他们再了解不过夏侯云歌冷傲倔强的性子,如果不是逼到一定程度,是绝对不会屈膝下跪的任何人。
“从小到大,我从没跪过谁,今日给你跪下。”她连在父母的坟前,都不曾下跪过。
“你真的这般想救你的女儿?”
夏侯云歌觉得魏荆简直问了一句废话。
“你说,用什么与我交换?”夏侯云歌怎么会看不出来,魏荆可以在最后关键时刻出现,又这般看也不看小福儿,便是逼她先开口。
魏荆的眸子总算有了些许的兴趣,挑眉看向轩辕长倾。
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有话要单独对夏侯云歌说。
轩辕长倾哪里肯走,“我的妻子和女儿在这里!”
魏荆便又不说话了,而是继续静静的等着,双手交叉放在膝上,一副闲淡无趣的样子。
夏侯云歌抬头直直地望向轩辕长倾,轩辕长倾终于受不住夏侯云歌逼迫的目光,最后狠狠地瞪了一眼魏荆,拂袖出门,就等在院子中。
当房门关上,夏侯云歌急不可耐的问魏荆,“说吧,到底什么事?”
魏荆深深地望着夏侯云歌,“你又跟我装糊涂,我的表妹。”
夏侯云歌毫不犹豫的直接拽下脖颈上挂着的绳子,一颗泪滴形状的红色玉佩,便落在魏荆宽大的掌心上。
“这便是你要的龙玉了!”
夏侯云歌看到魏荆欣喜若狂的目光,不禁好奇,“你这般想得到,以你的身手,大可从我身上夺走。”
“龙玉已经沾染了你的真情之泪,无形之中与你融为一体。如果我执意抢走龙玉,不是你真心实意相赠,就会有损龙玉神力。龙玉因此沉睡而封闭神力,也有可能,那样的话龙玉就会沦为一块废玉,毫无用途。只能等待龙玉苏醒,又不知何年何月了。”
魏荆欢喜地抚摸龙玉鲜红的玉身,最后小心收入怀中,那上面还带着夏侯云歌身上的体温,暖暖的。
“现在你可以救福儿了吧!”夏侯云歌起身,盯着魏荆。
他依旧看也没看小福儿一眼,而是递上一颗药丸给夏侯云歌,“化水后,喂小福儿吃下,命脉就护住了。”
“护住命脉可会苏醒?”夏侯云歌急急问。
魏荆摇摇头,“你本就是巫族人,圣女之女,小福儿会是巫族的本届圣女。圣女降生,都会有一段时间的休眠期,若能顺利熬过来,便会成为巫族的圣女,若不能……”
“若不能怎样?”夏侯云歌一颗心再次纠紧。
“上一届的圣女为了保护你,向巫族隐瞒了你的存在。她不想她的女儿一声孤苦,用了渡神力之法将你身上本来带有的巫族神力吸走,致使你没有巫族的天赋异禀,神灵护体。可即便这么做,你依旧是巫族的后裔,最后也摆脱不了三十寿大限的诅咒。”
魏荆直直地看向夏侯云歌,“包括你的孩子,小福儿。”
夏侯云歌心头猛颤,本来不在意什么巫族诅咒之类,她也没将自己全然当成这个朝代的人,还以为身上有着遗世,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回到现代去。
而如今……
“你到底如何选择,全看你。我能帮你保住小福儿,也能……”魏荆的话没有说下去,眼里却是寒光一片。
“小福儿深睡不醒是你的手段?”夏侯云歌忽然有个打断的猜测,自从保护住小福儿在腹中,魏荆不知给她吃了多少药,她都毫无戒备地吃了。
如今想来,若是魏荆在药物里曾经动过手脚,她是全然没有避讳的都吃入腹中了。
防着这个,防着那个,最后却发现,防不胜防的人,一直在身边。
现在愈发觉得,魏荆这看似云淡风轻的样子,越是深邃难测,比轩辕长倾更加难测。
魏荆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她注定是巫族圣女,这一劫终究逃不过。”
“魏荆,你到底还要我做什么?”夏侯云歌忍住心头震颤,努力平静下来声音,冷冷问他。
魏荆看向站在门外院子中凋零桃花树下的轩辕长倾,缓缓笑开,“离开,将属于依依的一切,还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