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高侃如此笃定房俊不会舍弃西域疆土回京驰援,武媚娘甚是欣慰。唯有当世之豪杰,才能有这样志同道合的麾下忠心拥护,这是多少金钱权力都买不来的拥趸。
随意她以明媚的笑容回复高侃:“如果,大食军队已然不能威胁西域之安危呢?”
在场几人尽皆愕然。
高侃下意识的便想要辩驳,二十万大食军队入寇西域,一路攻城拔寨,薛仁贵率领的安西军步步后退,虽然期间亦有反击之举,给于大食军队极大之杀伤,但丧师失地乃是事实。
房俊率领的半支右屯卫能够于大斗拔谷击溃数万吐谷浑精骑,除去本身战力强横之外,更多还是因为占据了地利。到了西域,广袤的荒原之上几乎无所凭持,两军交战甚少能够借助天时地利,只能真刀真枪的死拼一场。
此等情形之下,能够确保弓月城不失已然是处于所有人预料,若是再反败为胜……
怎么可能?
然而反驳之语却没有说出口,他看着武媚娘明媚艳丽的笑容,感受到她对于房俊那种无所保留的信任,忽然觉得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可能。
吐谷浑入寇河西,朝野上下一片哀叹,都以为河西沦陷在即,无人敢领军前往。柴哲威那等手握兵权的勋戚子弟更是畏敌怯战,不惜装病亦要推卸责任,落得名誉尽毁。
房俊却毅然率领半支右屯卫出征,当时朝野上下敬佩者有之,嘲讽者有之,更多的还是幸灾乐祸,都以为房俊必然兵败河西……
然而,大斗拔谷一场大胜震惊朝堂,继而阿拉沟“驱虎吞狼”光芒万丈!
那个当时,谁认为房俊能够一场接着一场的大胜?
既然河西可以胜,阿拉沟可以胜,为何西域就不能胜?!
高侃也算是跟随房俊一步一步走到如今,见识了房俊诸多神奇之初,可以说自从房俊领军以来,从来未尝败绩,每一次皆以大胜而归!
……
深吸口气,高侃重重点头,沉声道:“还请武娘子放心,末将即可派兵掌控中渭桥,无论何时亦要确保中渭桥之畅通,时刻等候大帅引兵归来。另外,亦会派遣斥候沿途向着河西进发,搜寻大帅的消息,予以接应。”
武媚娘摇摇头,纤细窈窕的身姿站在舆图之前,却给予诸人一种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的气势:“郎君用兵,虽然称不上‘出神入化’四字,却也犹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引兵回援长安,尚有一个弊端,那便是一旦消息被关陇叛军得知,未免局势陡然变化,势必加大攻势不惜代价猛攻皇城。眼下皇城看似固若金汤,但东宫六率已然精疲力竭,稍有不慎便会导致皇城失陷。所以若郎君当真引兵而归,必然严密封锁消息,直至兵临长安城的那一刻,绝不被外人得知。”
她指着舆图上长安西北、泾水之西的那一片山岭,清声道:“子午岭中有前秦始皇帝修建之直道,可供大军快速通行,虽然沿途建有关卡堡垒无数,但挡不住数万铁骑一路奔袭。所以若郎君回京,必然走这一条路。”
高侃想了想,脑中茅塞顿开,抚掌惊叹道:“所以才会有瀚海都护府求援之消息,一切都是大帅放出的风声,为了给大军潜行提供掩护!说不定,大帅此刻已然率军自凉州向着东北方向的怀远郡前进,但到了某一处却陡然横渡黄河,直插入陇山之中,沿着子午岭一路奔袭长安!”
如此,那些让人莫名其妙的消息便都有了完美的解释,一切都是假象,皆是房俊为了掩饰行踪而放出的烟雾!
甚至河西诸郡传到的长安的消息亦是大帅故意为之,为了便是蒙蔽长孙无忌,待到大军直抵长安城下,使其根本没有反应的时间,快刀斩乱麻,一战定乾坤!
高侃整个人都兴奋起来。
武媚娘微微一笑,柔声道:“若是所料不差,事实便是如此。所以,请将军派人沿着泾水方向往萧关一带搜索,或许便能够碰到郎君亲自率军赶回。而营地之内,还要做好接应准备,毕竟这一路数千里征程,跋山涉水艰苦卓绝,再是精悍的铁军亦要精疲力竭,若不能好生休整,必然影响战力。”
“喏!请殿下、武娘子放心,末将定会做好接应,若大帅未回便罢,若大帅当真回来,会立即得到休整与补给!”
告辞之后,高侃兴冲冲的走出去,召集麾下将校做好一应准备,且派人前往萧关一带严密搜查。
……
营帐内,武媚娘被高阳公主、新罗姊妹灼灼的目光盯得脸红,下意识的摸摸脸颊,奇道:“我脸上有东西不成?”
高阳公主上前,伸出手指挑了挑武媚娘尖俏的下颌,动作甚是轻挑,口中更是啧啧有声:“厉害呀,媚娘!这一番指点江山,便是须眉男儿亦要汗颜无地。很多时候本宫都怀疑,你到底是不是一个惊才绝艳的才子男扮女装?”
对于武媚娘的才智,她早已敬佩万分,然而经此危机,却发觉即便自己以往已经高看武媚娘一眼,却还是低估了她的本事。
用一句“胸有锦绣”已然不足以形容其才思敏捷,简直就是个妖孽。
也幸亏她是个女儿身,又身入房府,否则凭借其聪明才智,定要在朝堂之上搅起一番风云跌宕……
武媚娘嫣然一笑,反手揽住高阳公主纤细的腰肢,声音如蜜一般甜美魅惑:“殿下这话可就冤枉人了,咱们一同侍寝郎君的时候,您可没少让妾身侍候您……”
“咳咳咳!”
出言揶揄的高阳公主反倒受不了武媚娘的调笑,红着脸拍开她的手,嗔恼着道:“可别胡说八道,谁让你……侍候了?”
武媚娘修眉一挑,惊讶道:“难道是妾身错怪殿下了?原来让妾身用手给你……唔唔唔。”
话说一半,已经被面红耳赤的高阳公主给捂住了嘴儿。
高阳公主跺脚羞赧道:“你这娘子疯了不成?那等事也能拿出来说……”
待到发觉自己说漏了嘴,赶紧回头,见到金德曼、金胜曼姊妹两个皆捂着嘴偷笑,一副“原来如此”“好刺激”的神情,愈发羞臊不堪,狠狠掐住武媚娘腰间软肉不放,娇嗔道:“不许再说!”
“哎呦哎呦,殿下饶命,小女子不敢了……”
武媚娘被捏住要害,痒得要命,挣扎着喘着气告饶,高阳公主却不放手,两女嘻嘻哈哈闹成一团。
金氏姊妹亦是笑靥如花。
虽然自当夜从长安城内迁出之时便遭遇了前所未见的凶险,但似乎只要有武媚娘在,她们便都有信心可以化险为夷、遇难成祥。再是凶险的局面,亦能在武媚娘抽丝剥茧的分析与英明睿智的决策之下从容化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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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午岭。
天上落雪纷纷,阴云低垂,山岭耸峙连绵接天蔽日,无尽的大雪将所有山岭装扮得一片银白,只在高低婉转之间有明暗之别,方才能够看出沟壑纵横之崎岖地势。
就在这等崇山峻岭之间,一条道路沿着山脊向着远方蜿蜒伸展,直至山岭起伏的天际。
此处乃是秦朝之时便修建的直道,藏于深山之间,连通关中与河套西部,便于王朝对于塞上的统治。
子午岭自西北向东南走向,秦长城则横穿陇山自西南向东北,直道途径秦长城之处,便为萧关。
萧关之内,便是关中地界,王朝社稷所在自然戒备森严,故而沿着这条秦直道修建数座关卡、堡垒,以保护萧关之安全。此刻子午岭一处关卡之内,十余名兵卒刚刚升起一堆篝火,将饭食盛在钵中放置于火上温热,便听得一阵沉闷的马蹄声隐隐传来,兵卒们尽皆色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