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望无际的草原看起来大,实际上在两个修行者不分昼夜的赶路下,很快便能看到尽头。
站在草原尽头,阿桑和顾泯看着远处的村落和寥寥炊烟,各自心思都有些。
看到村落,虽说不一定能和那二十万御北军有关系,但至少能够证明一点,那就是这里并非死地,有人活着,为何就不能是御北军的后代?
阿桑境界高,看得远,遥遥便看见那村落之中,尚有农夫在耕种,这让她想起了很多年前,师父很难得的一次下山,带上了她和师妹。
那会儿已经懂事的阿桑有些疑惑的问过,他们都下山了,那山上没人在,会不会出问题,然后自己的师父笑着告诉她,只要自己不在,其实甭管其他人在不在,都没什么的,反倒是留阿桑或是洛雪在山上才会麻烦,要是有人上山,把她或者她师妹给掳走,还是就这样杀了,反正都是麻烦事情。
然后那时候阿桑便问过自己师父,要是有朝一日她们两人要是被人抓了或者杀了,师父会为她们报仇吗?当时常遗真人回答的很直白和绝情,说是打得过就打一打,打不过就不去想那些事情了。
那会儿还没那么老的老真人转头看着自己的两个徒弟,有史以来第一次很是严肃的沉声道:“只要把希望放在旁人身上,就一定会面临着失望,即便不是这次,也是下一次。”
当时很年幼的小师妹洛雪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是阿桑却记住了这句话,于是在后来的那些年里,她一直刻苦修行,为得其实就是把希望全部都放在自己身上,不用再去依靠任何人。
之后的那些年,她一直是这样。
直到有一天,她看到了一个长得很好看的少年,看似是油嘴滑舌,但实际上,她发现那个很好看的少年内心里,有一种对所有人的防备,可即便如此,他也没有表露出来,而是装作经历过很多的样子。
这让她其实一下子就来了兴趣,对那个少年的好奇多了很多。
到了后来,那个少年,一声一声的喊她师姐,她便越发的觉得这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情了。
那么好看的小师弟,那么对人有这么多防备的小师弟,能够真心实意的喊她一句师姐,那是很好的事情啊。
之后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反正有一天,她就觉得可以把希望放在那个少年身上,那少年也不会让她失望,而且她更想让对方明白,他可以把希望放在自己身上,而自己,也永远不会让他失望的……
“师姐!?”
阿桑的思绪被人打乱,她回过神来,顾泯有些兴奋的看着那边村头的农妇,高兴不已。
阿桑明白自己小师弟在高兴什么,有了女子,便有了血脉流传的可能,不管是这个世界的本来百姓,还是一头闯进来的那些御北军,都有了繁衍后代的可能,最初的将士即便都已经不存在,但也很有可能,会有他们血脉的后人在这个地方继续生活。
顾泯最不愿意接受的事情结果是当年的御北军将士变成了一堆白骨,没有留下别的什么,但现在看来,不会了。
两人临近村落之时,顾泯才平静下来,之后两人入村,随意站在一户人家之前,有妇人在院子里侍弄鸡鸭。
看到顾泯两人之后,那妇人一怔,然后是笑着开口,语言和顾泯所在的世界一般无二。
交流起来,完全没有障碍。
顾泯很高兴,强压着激动的心情,问了不少问题,不过那妇人知道的不多,大多问题都是一脸茫然,直到顾泯问到有没有一支军伍是突然凭空出现的之后,那妇人才犹豫道:“听祠堂里的老人说,在海边的那座城里的一支军队,是几百年前来的天兵天将,他们和另外一支同样是外面来的天兵天将,一直隔着大海对峙,打了好些年咧!”
顾泯问道:“那现在那边还有人吗?”
妇人摇头,“不太清楚,就是听说,好像还有。”
她是一辈子都没离开过这个村子,自然知道的事情不多,问她这种事情,属实是有些难为她了。
顾泯点点头,而后又问了几句别的,那妇人大多都是眼前一黑,什么都回答不上来,到了后来,顾泯也懒得去问了,起身告辞,想着要去找一座大些的城镇去看看。
离开这座村子,在那农妇指向的方向而去,阿桑忽然问道:“小师弟现在是怎么想的?”
顾泯轻声道:“之前的猜测,现在觉得有了八九分把握,但没有十分把握,有种感觉,这虽然是个世界,但实际会有些别的什么我们不知道的秘密。”
阿桑点头道:“我也感觉出来了,不过你现在不去海边看看?”
顾泯摇摇头,然后笑道:“之前觉得着急,但这会儿忽然觉得没那么急躁了,去好好了解一下这个世界,其实不算是什么为难的事情。”
打定了主意,两人御剑而起,没要半日,便到了一座城池,这座城说是城,但其实上比起来一般的镇子,也就大上个几分而已,里面的百姓,粗略一算,也不过千人。
这座叫做七月城的城寨很小,入城之后,顾泯甚至都没能看到任何的酒肆,至于青楼,便更是没有了。
好在两人没花费多少时间,便拿到了一张地图,那张地图很不错,将整个世界都概括进去了,而根本原因是因为这个世界本来就不大。
在地图上的标注来看,这个世界,大概还没南楚大,只有南楚的一半不到。
甚至还会更小。
阿桑看着地图,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问道:“地方小了,会不会又是什么人的手笔?”
众所周知,修行者到了一定的境界,开辟一个小世界不算是什么难事,但是开辟的小世界却是一个死地,一来不可能有日月星辰,二来这大小也不会太大。
一个生一个死,是最大的差别。
而这个世界的广袤程度,会让阿桑觉得这还是某个修行者开辟出来的世界,虽然她见过的那些修行者做不出来,但不能说这世上没有修行者能够做到。
“我隐隐之中有种感觉,只要找到那御北军,就一定会有答案。”
顾泯把手放在地图上,轻声道:“沿着这边走上一圈,最后去海边。”
他已经定下了路线,阿桑没有反对,这位柢山大师姐,从来不会反对自己的小师弟。
……
……
千丈山,今夜大雨。
明月早已经藏在了乌云之后,不见真容,山上两个人撑伞而行,缓步走在这座山中。
其中那个气态很像是读书人白袍男人走得很慢,他身后的红发男子,也是缓步向前,没有丝毫的不耐。
“大应的边军,大概还有一年,就能到咸商城外面?”
白袍男人自顾自开口,声音清淡如水,红发男子听到了,但没有回答,这一路走来,大应的军队虽然推进的速度不快,但大祁这边的边军,已经很难形成抵抗了,即便是梁照后来调来了不少修行者,但败像已生,看着要不了多久,大祁灭国,是板上钉钉了。
“大应军伍出现在咸商城内,这支多达二十万的御北军出现在大应首都前,是不是很让人意外?”
白袍男人问道:“赤发,你觉得朕这个时候,应该做些什么?”
赤发一反常态的没有接话,反倒是问道:“陛下觉得,那所谓的二十万边军,还真的在,即便在,还有一战之力?”
宁启帝反问道:“为什么会不在,如果不在,朕当年转头去做这些事情的目的是什么?”
他的言语里,隐约涉及了一个当年的秘密,只是没有点透。
二十万御北军,那是大宁王朝最后的军伍,如果当年能够南下,可能会让局势发生变化,可是没有南下,却是进入了一个诡异的世界里,难道这些事情,宁启帝知道?
宁启帝顺着伞面滴落的雨珠,来到一处断崖边上,这才说道:“朕的心愿,快要完成了,等到了那个时候,你和朱厌,都可以获得自由,所以耐着心思便是,不要着急。”
说完这句话,他便从崖边跃了下去。
崖下有雨,也有一座立于悬崖中的道观。
宁启帝看着那上面的彼岸两字,然后走了进去。
一阵涟漪闪过,宁启帝眼前,出现了之前顾泯看过的景象,一个穿着灰袍的道人,背对着他,在看着那些无字木牌。
宁启帝站在庭院里,开口问道:“这些都是战死的?”
道人身体忽然一紧,有些意外,他站起身来,指间瞬间生出一道荧光,而后荧光离开指间,飘向宁启帝。
宁启帝伸手接住,然后随手便将其捏灭。
这一举动,倒是让道人更觉得奇怪了,他皱着眉头,“你是谁?”
宁启帝没回答,只是笑道:“朕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会傻到去做必定要失败的事情。”
道人怒道:“什么叫做必定会失败,我们只要努力了,便有成功的一天,你也配来嘲讽我们?!”
随着道人愤怒开口,一道道强大的气息从他的身体里出现,充斥满这座庭院,但是站在庭院里的宁启帝,没有丝毫想要后退的想法,他就这样安安然然的站在这里,身处那些大道气息之中,没有任何被冲击的样子。
“你这也只能吓吓那些年轻人,对朕来说,有什么意义?除非你真的能够从那虚无的空间里打开一条通道,来到朕所处的世界,不然即便你道法通天,就只有一道投影,又能做些什么?”
宁启帝不愧是千年之前一统世间的帝王,单说这份沉稳,就一般人都无法拥有,而且除去这份沉稳之外,还有的便是对于诸多辛秘的知晓,也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拟的。
“你到底是谁,为何知道这些?”
道人愤怒消失不见,开始变得漠然,但始终没有转身。
宁启帝淡然道:“按着那边的说法,你应该有个道圣的称号,毕竟也是活过万年的人了,沉不住气那还是你?”
随着宁启帝越说越多,那个道人心中惊骇便越来越多。
他不再说话,两只手都放在身前,开始推演天机。
有很多事情,问没有结果,那便自己去知晓,只是这份神通,不管怎么看,都不容易。
宁启帝感受到大道气息的异常,讥笑道:“这么强行推演天机,你的那位师父,没给你说过,这会遭到天谴?”
世俗百姓常常骂人便会说对方应当挨千刀遭天谴,这种话,在一般修行者来看,也不过是寻常的骂人言语,但只有这等人物才知道,一但妄自猜测天机,便会遭到天谴。
而天谴,真正的就是千刀。
道人没有理会宁启帝,只是独自的推演,片刻之后,他忽然脸色大变,吐出了一大口金色的鲜血。
那些鲜血洒落在那些木牌上,映出一道道金光。
道人颓然的重新坐下,然后虚弱的想要开口,但还是宁启帝先开口了,“被天谴了?运气不好,不过是不是逃得够快,要是留下痕迹,估摸着那边,又要死上几个人了。”
道人木然道:“你到底是谁,怎么知晓的如此之多。”
能够知道这么多的,其实人不少,但是那些人,没有一个应该处于此地,在这个地方碰到这么一个人,这让道人很意外。
而且他觉得对方的很可能会让他的某一个谋划功亏一篑,便想着推演对方的来历,可是没想到,结果遭受天谴,还是没有得到答案。
天道反噬,那是很多话本小说里的内容,但对于他们来说,那东西存在,却又不是那么简单的东西。
宁启帝笑道:“朕有几个问题,你都告诉朕了,朕就告诉你,朕的答案。”
道人沉默许久,虽说很不愿意低头,可到了最后,却还是开口,“请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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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章,在十二点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