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的云层似燃烧起来,将天空与朱家镇牌坊映染的火红一片。而铁手仿佛置身在熊熊烈焰中,健硕的身躯披上一层金芒,像一位金甲战神在镇守门户。
这里就是他的战场,竭尽全力要守护的地方。
身后是朱家镇的百姓和数十名道上的朋友,即使面对强悍的金军铁骑,他不能退让。
这种事他从不退让。
因为他是四大名捕。
铁手唯有一战。
一场苦战难免。
历经风浪的铁手不禁心潮辗转,厚实的手掌抚搓着粗糙的石柱,有不少黏附的细尘簌簌落下。
倏地,他眉梢扬起,手掌陡然顿住。石柱上的灰尘仍不断的滑落,足边的沙土纷纷浮起,似乎发生了非比寻常的事。
铁手抬手遮在眉间眺望,远处一排排黑鸦鸦的骑兵,成行成列的缓缓朝自己这边移动。锃亮的铁甲在夕阳下熠熠生辉,锋利的长矛和马刀闪着寒光,给人无形的压迫感。
敌军来了!
铁浮屠的行进速度虽缓慢,却整齐划一。魁伟的骑手在高大的战马上真如铁塔一般,甲胄铁片的颤响宛如翻卷的海浪拍击堤岸,沉重的马蹄践踏声似天雷滚动。
铁手也是第一次亲眼见到铁浮屠,传闻中金国最勇猛的军队。
“铁捕头快看,他们来了!”
铁手道:赶紧通知大家。
只听,牌坊高处横梁上的方恨少吹响一声尖哨,紧接着对镇口比划几下。
铁手道:方兄弟,你去准备吧,一有机会就冲出去。
“铁捕头,你也多加小心。”
方恨少说完身形一掠,已人影全无,只留下牌匾上一点淡淡的足印。
另一边的金军骑兵队长勃术鲁,同样望见远处牌坊下站着的铁手。
他高高扬起左手,骑兵们手持长矛停住,面罩窟窿里透出冰冷的目光,直视前方。
勃术鲁与其他铁浮屠骑兵不同,他并未戴盔披甲,而是穿件单衣,外披一张黑纹黄斑老虎皮。
他敞开衣襟,胸膛上满是浓黑的胸毛,像一片烧焦的草地。右手持一杆精铁宣花太岁斧,背负一把射雕百步弓。
勃术鲁隶属斡脱怜部,位于黑水河流域,是极其好战,崇尚掠夺的部落。
族中男性在十岁前后就开始接受骑术,射箭,狩猎,格斗,器械训练。十五六岁已能上战场打仗,二十出头便是经验丰富的老兵。
勃术鲁是部落里的佼佼者。能开二百斤的弓,六石重的弩。一把宣花斧碎石断金,威力惊人,性情暴躁嗜杀好斗。
他十七岁时,就跟随完颜阿骨打开始征讨辽国,其作战骁勇,黄龙府一战成名大败铁骊军。又在上京之战连斩辽将六人,生擒萧泗邙,被擢升千夫长。
之后,金太祖去世,金太宗继位。金兀术赏识勃术鲁的军事才能,将其调入帐下,成为自己麾下铁浮屠的左都统。
“咳咳……呸”
勃术鲁瞧见只有一人,脖子一仰从喉咙里飞吐一口浓痰,戏谑的说道:宋人果然贪生怕死,像缩头乌龟一样躲在镇里不敢露头,真没种。
他身边的副队长道:都统,那人也许是来请降的,要不要派人过去?
勃术鲁一脸不屑的说:若不是富察郡主被宋人拿了,我早就把镇子踏平烧光,不留活口,懒得与宋人说那些个废话。
副队长陪笑道:都统的话没错,咱们堂堂铁浮屠怕过谁?不过郡主万一有个闪失,兀术将军那边不好交代。
勃术鲁想了想,才说:你去吧,教教他规矩,投降要跪下来才行。
“遵命。”
那名副队长打马驶去,好一会才到了铁手面前。
勃术鲁有点不耐烦,把宣花太岁斧扛在肩上,低头朝地上又吐了一口痰。
等他抬起头时,金军副队长从马背消失了,人已被铁手单手按跪在地面。
铁手面带笑容,朝他挥了挥手,像是在友好的打招呼。
勃术鲁龇牙咧嘴,怒目圆睁,将宣花斧用力插入土里。旋即腾出手来摘下射雕百步弓,抽出一支雁翎箭搭上,拉弦满月。
他曾一百五十步距离,一箭射穿一头成年黑熊头颅,故而族人称其“术鲁鬼”,比喻他的箭法精湛,鬼见了也得掉头逃命。
铁手给自己一个下马威,勃术鲁就要以牙还牙。
“嗖”的疾风骤起,破空锐啸。
一支雁翎箭飞射向铁手面门,箭羽逆风发出“呲呲”的颤音,箭尖似流星疾驰。
又快,又猛,又凶的一箭。
忽地,铁手右手迅速提起金军副队长挡在身前。“噗”的一声,羽箭命中副队长胸膛,由于箭劲太猛,铁手不禁往后挪了小半步。
金将一命呜呼,铁手用他的身躯挡住飞箭,却没有拦住箭头。
只见羽箭射入身体,箭尖贯出后背,箭头脱离箭杆飞出,射向铁手眉心。
这才是“术鲁鬼”勃术鲁真正的箭法:
“鬼箭术。”
他张弓搭箭时,使了暗劲蕴藏在箭尖。命中目标后,在暗劲催引下,箭头能脱离羽箭再度发射。
一箭双杀。
好诡,好鬼的箭。
箭头闪至,铁手迅疾抬起左手作盾状,挡住面部。“铮”的一响,铁箭头打在又粗又厚的掌心上被弹开。
另一边的勃术鲁望见铁手把金将尸体放下拎在手里,又冲着他继续打招呼。
微笑,挥手。
挥手,微笑。
勃术鲁怒火中烧,牙齿咬的“咯吱咯吱……”作响,嘴角吐着风,喷着气,还有痰。
“前队冲锋,把他给我大卸八块。”
命令下达,三十名铁浮屠五骑连排,依次前后六行,形成一个方阵往牌坊不紧不慢的压了过来。
夕阳下,黑衣的铁手,黑色的铁骑,形成一种难以形容的场景。
一个对三十个。
铁手能行吗?
伏守暗处的龙逸凡能察觉到大地在轻微的震动,树木在摇晃。
铁浮屠的铁蹄每行一步,都像是大铁锤在重重的砸击地面,瞬间踩出一个凹陷的坑。扬起了尘土,震落了树叶,这是何等破坏力?
他内心担忧,转睛一看,牌坊下已空无一人。
铁手拖拽着金将尸体冲了过去,迎向铁浮屠。
他居然在冲锋。
他要干什么?硬碰硬?
龙逸凡神色凝重,梁阿牛急的差点喊出声来。
倏地,铁手逼近骑兵不足两丈,他抬臂一甩把金将尸首甩入半空,抛向敌人。
铁戟挥舞,长矛划刺,那副队长的尸体一眨眼就被扎了好几个血洞。
此时,铁手趁机欺入阵前,单掌拍在中间马匹的肚子上。
“卜”的一下,战马长嘶一声,鬃毛飞张。前蹄兀自离地高高抬起,马鞍上的骑手死死拽住缰绳,左右两边的骑兵同时拉住缰绳来稳住战马,硬是没被带动。
“起!”
铁手一记暴喝,以“一气贯日月”神功催动内力,双掌齐发又打向战马。
那匹马前蹄尚未落地,再次受到更猛的掌力冲击,这下中间的战马无法承受轰然倒下,骑手也被甩下马鞍。
同时,连环马的铁索倏然撑紧绷直,两侧的骑兵连人带马一起被惯性拉倒,亦是摔的人仰马翻。
第一组骑兵一倒,后面的骑兵立刻收住脚步,否则就会踩死前面的铁浮屠战士。
金兵一停,铁手身子前跃,双掌倏分,掌劲一催。掌力宛如山洪暴发,势如激流,把第二组的五名骑兵悉数打落马来。
但是铁浮屠常年作战,训练有素且阵脚不乱,第三组骑兵举起长矛,马刀居高临下,攻向铁手。
“开!”
铁手双臂左右分格,一招“如封似闭”,手臂架住长矛和马刀,锋锐的利刃划破他的衣袖,却不能伤到皮肉分毫。
金军战士惊愕不已,顿感兵器像砸在钢铁一般,胳膊酸疼,虎口发麻。
“破!”
铁手提气一声断喝,肩头一振,双臂上顶。内劲将对方震的兵器脱手,身子前仰后翻,纷纷坠马。
龙逸凡看的是暗暗叫好。不愧是铁手,胆色过人,内力雄厚,起落间就打翻十五名金兵。
梁阿牛低声道:不好,铁捕头有危险。
龙逸凡顺声一望,瞬间大惊失色。先前跌倒的铁浮屠已爬起身来,三杆长戟径直刺向铁手后背。
此刻,铁手正激战扑上来的第四组骑兵,双臂挥动封架对方的劈砍,无暇顾及身后。
龙逸凡心知不妙,即使自己的“龙甲神功”要硬扛三戟,断不容易。
何况铁手腹背受敌,若分心不慎,轻则受伤,重则性命攸关。
梁阿牛一急眼,起身要去营救,但被龙逸凡一把摁住。
“不可轻动,要相信铁捕头。”
梁阿牛攥拳道:再不救就……
他话到一半,眼见“呲,呲,呲”三戟命中铁手。
一刹那,所有人都目睹了“神奇”的一幕,之所以说“神奇”,是从未有过。
龙逸凡,梁阿牛等人从没见过,连铁浮屠也没见过。
铁手后背的衣袍猛的鼓起三个包,形状像拳头大小,或者说那就是“拳头”。
长在背上的“拳头”。
因为隔着衣服,你能清晰的分辨出拳背,拳峰,拳轮,拳眼。
长戟戳在“拳头”上,撞出金铁交鸣之音,戟尖遽折,戟杆猝断。
龙逸凡脸色一变,压低声音道:真气,那是真气,是无形真气,他的真气化了形。
说话间,又是两把马刀斩向铁手的后腰,要将其切成两段。
“波,波”两下,铁手腰畔衣袍再次凸起两个包,形状恰似“手掌”。
以气化成的手掌。
“气掌。”
一时间,气掌把马刀削为两截,倏然连同之前的气拳一同收回,衣袍瘪了下去恢复平常,丝毫瞧不出痕迹。
铁手撂倒第四组骑兵,剩下的铁浮屠目瞪口呆,不知该如何下手,从何下手。
惟见,黑衣闪动,掌风乍起,掌影如山。
马嘶,人嚎,掌惊天。
第五组,第六组的骑兵被铁手拍落、劈落、削落、推落、顶落、掤落、挒落、按落、切落、穿落。顿时满地打滚,马也受惊狂踏,踩死踩伤数人。
勃术鲁的脸色由黑变青,由青转紫,眼睛红的像兔子。
他举起斧子,遥指前方。
“统统解开铁索,全军出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