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撑住。”
龙逸凡一面挥刀抵挡几个金兵扑砍,一手扶住一名身中数刀的风雨楼弟子。
“俺不中用了,别管俺了。”那弟子吐气声已是奄奄一息,后背和前胸血淋淋一片,筋骨都翻出皮来,显然是没救了。
龙逸凡目光一黯,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但他不能泄气,不能停手,不能退缩。
因为他是整个计划重要一环,关系成败得失。
龙逸凡咬紧牙关,提刀杀了二人,径直冲入马群,开始驱赶惊惶的战马。
这时,梁阿牛与仅剩的两名好汉聚拢过来,其余人尽皆身亡。对方辎重兵也死伤大半,依然死死紧逼。
“龙局主,我来帮你。”
梁阿牛说话间,双腿连蹴马屁股,踢的七八匹马儿受了惊,吃了痛,抬首扬蹄变得狂躁不安。
他趁势踢散马群,而龙逸凡刀起刀落,红芒连闪又划伤数骑战马,另两名风雨楼弟子拼死挡住围攻的金兵。
霎时间,五六十匹马儿在惊吓中咆哮,慌乱的四处跳跃,扬起的尘土漫天飞弥,场面乱作一团。
由于少了骑手和铠甲的负重,备用战马像一团团狂风卷动,撒开腿肆意奔跑,嘶鸣声更是响彻天空。
“嗵嗵嗵……嗵嗵嗵……”马蹄声犹如擂起的战鼓,震耳欲聋。
一眨眼马群就追上前进的铁浮屠,并把后方的骑兵阵脚冲乱了,冲垮了。有的骑兵不留神,还被撞翻下马。
梁阿牛大喜道:成了。
龙逸凡来不及高兴,他察觉已被三十多名辎重兵团团围住,自己身边只剩下挂了彩的梁阿牛,他们这支负责突袭的人马几乎全军覆没。
“龙局主,看这架势咱们是出不去了。”
龙逸凡横刀立马,环视四周,面无惧色的说:既然出不去,那就索性不走了,多杀几个胡人为死去的好汉报仇。
梁阿牛大喝道:痛快!与我想到一块了,咱们今日就杀个够本,杀个不死不散,至死方休。
“哈哈哈……好一个至死不休……”龙逸凡纵声大笑,一刀击杀一名金兵说:我们不会死……要取我俩性命,没那么容易。
梁阿牛抹了抹头上的汗珠子道:嗯,说的是。要见阎王也是这帮胡鼠,还轮不到我们。
倏地,六七名镖师打扮的人从后面猛打猛冲,把没有防备的金兵杀散。
领头的是“神威镖局”的罗师傅和镖师们,镖局素来都是忠义之士,与金风细雨楼的关系非同一般,自然要参与此战。
罗师傅的“叫花棍法”左右开弓,专攻敌人下盘,短棍犹如水蛇般扭动撂倒好几人。
“龙局主,梁兄弟,我来接应你们一起冲出去。”
龙逸凡本决心血战,见辎重兵被罗师傅等人打散,立刻招呼道:趁此刻赶紧突围,不可纠缠。
“走?别做梦了,哪里有路给你们跑?”
只见,卓鲁带着五十名全副武装的铁浮屠赶到,挡住了退路。
金兀术先前嘱咐卓鲁要留五十人策应,以防前军和后队出现差错,能及时补救。
卓鲁的身份要高于勃术鲁和瓜多察,他是斡勒部大酋长“断头台”卓速台的儿子,勃术鲁与瓜多察在各自部族里没有太多背景。
卓速台虽不像完颜一族是宗室,但也是名门大族,完颜阿骨打的亲信近臣。金国一旦统一天下,斡勒部的将领们均是开国功臣,定能封疆大吏。
而金兀术要在朝堂上挺直腰杆,说话有分量,甚至掌控大权,外姓部落是重点要拉拢的对象。
斡勒部,斡脱怜部,斡准部居住地水草丰富,驯养着金国一半的战马。
金人是游牧民族,马背上的王朝。马是金人的出行工具,生活伙伴,战争战友,在草原流行一句话:得马者,得天下。
马对金国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斡勒部同样迎奉完颜宗室,但金太祖一脉老大完颜宗干打仗时腿受了伤,平日里要拄拐行走,无法上战场拼杀。
故而他开始担任“国相”主理朝政,且其心思缜密,才干出众,有“草原张良”的美名。
他提倡武攻天下,文治江山。尤其谋划“以汉制汉,以宋伐宋”的策略,收罗不少中原能人才俊,甚至邀请到了“七绝剑神”奉为上宾,所以他重用汉人和聪明人。
老二完颜宗望亦是雄才伟略,将门虎子,且久窥庙堂权力。他娶了珠舍里部酋长的女儿束里真,自然是亲近器重岳父家的人。
老三完颜宗辅只会打仗,不善搞政治,耳根子又软。他的舅舅是西海部的大将“剃刀三改”提里三改,也是其背后的智囊,一直支持完颜宗辅以后能在朝中得势。
斡勒部的卓速台和卓鲁则看中年纪轻轻,野心勃勃的完颜宗弼。更是将手上一万多“拐子马”的指挥权暗地里交给金兀术,以求日后他掌权能提携斡勒部,压过与其素有矛盾的董鄂部一头。
这是一种政治赌博。
与赌坊的赌博不同,政治赌博是对未来的投资,赌博只是赌一时的运气。
通俗的讲:一种是依靠远见,一种闭眼都可以。
卓速台父子不是瞎子,更不会用瞎子的方式去赌。
卓鲁原想守护好金兀术和阿鲁补,让勃术鲁的骑兵去解决朱家镇的人,自己等时机差不多去捡个漏,轻松挣个功劳。谁成想辎重部队受到偷袭,只得马上带队救援。
他手里拿着一柄“博浪锤”,属于奇门兵器,握柄上用铁链接着实心铁锤,挥舞起来像拨浪鼓一样,两名镖师被其当场砸得血肉模糊。
罗师傅瞅见折损两位兄弟,脑门一炸,眼睛都充了血,提棍跳起一式“拨雨撩云”打向卓鲁。
他的武功不算出众,胆气却有前局主唐肯的七八分。
“哐”的一震,他的棍子被卓鲁甩手一锤砸飞,身子也顺势带入半空,五根长矛猛的刺向罗师傅。
梁阿牛见势不妙,蹬地弹起,腾空前跃,凌空出腿踢开长矛。
罗师傅死里逃生,又遭骑兵围攻。
他才刚落地,十几名铁浮屠似铜墙铁壁,把罗师傅困在中央,不停的用铁戟,长矛捅刺。
龙逸凡领着剩下的镖师往外冲,梁阿牛边战边退,他的腿踢在铁浮屠身体上,战马上只能击退,却无法击倒。
他方才明白铁手一人打败三十名铁浮屠是多不简单,重骑兵的防御力太强悍,难以撼动。
龙逸凡道:先走,撤回镇口再做打算。
此时,他和梁阿牛以及镖师们目睹了凄惨的一幕。
罗师傅被八九杆长戟,长矛刺穿身躯,并被骑兵高高的挑起。
残阳如血,霞似血。
罗师傅也成了血人,身体悬挂在半空,血如雨下。
卓鲁得意的笑起来:中原武夫,不过如此。
“我日你妈的祖宗……”
梁阿牛怒似疯牛。
他从京城押镖来河东路,一路上与罗师傅,廖师傅颇为谈得来。相处时日虽不多,彼此已十分熟络,相约回京后请两位师傅来象鼻塔好好喝一场酒。
他正要杀回去,龙逸凡阻止道:你回去是送死,那罗师傅就白白牺牲了。
梁阿牛神情悲愤道:别拦我,我要替老罗报仇。
龙逸凡叱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别忘了铁捕头的话,别忘了我们的目的,别忘了镇上的百姓……
他话没说完,十多名铁浮屠挥动兵器逼近身前。
忽闻锐风疾起,然后有六七名骑兵莫名其妙的栽下马背。
十名风雨楼弟子发射暗器,打出飞石,击中战马的四肢,马倏然跪倒,铁浮屠重心不稳就跟着倒地。
“阿弥陀佛……贫僧来迟了。”
青狮和尚边说边施展“敬佛怀心腿”,双腿贴地飞扫,又踢中三匹马腿。
同来的王见人直接跳上马背,一把抱住骑兵使劲往地上摔。他就地打了个滚站起,又揪住一名骑兵的脚,发力一拽再拉倒一人。
防线一松动,龙逸凡迅疾带领众人突围。
卓鲁气急败坏的喊道:别让他们逃了,给我拦住。
忽地,龙逸凡回身一刀,刀锋微微轻颤,声似龙吟。
一缕无形之力破空劈出,飞袭卓鲁。
是刀气。
有实无形的刀气。
一时间,刀势遽劲,刀劲骤强。
龙逸凡使出了刀法中最强一招:潜龙归渊。
卓鲁大惊,失色,且失声。
他来不及用博浪锤抵挡,只能本能的转颈一偏头。
“哧”的血芒倏溅,卓鲁的左耳硬生生让刀气削掉,仿佛他的鬓角盛开了一朵艳红的花。
卓鲁掩耳尖嚎,瞥见龙逸凡用极寒极厉的目光瞪着自己。
那是仇恨的眼神,亦是不甘的眼神。
他心中惊悚万分,生怕龙逸凡再次发刀,便顾不上疼痛大声喊叫:快护住我,护住我,别管他们了。
铁浮屠迅速排开阵型,把卓鲁围的密不透风。
龙逸凡确实心有不甘,未能击毙卓鲁。但他内力已损耗过多,难以再催发第二次刀气。
不过,他们借机冲出重围,往镇口退去,卓鲁也不敢追,心想能保住命要紧。
龙逸凡一队突袭成功,却付出沉重的代价。
作为诱饵的铁手,则面临更不易应付的处境。
勃术鲁挥舞起斧子时,没有人敢靠近他,斧劲能摧毁一切可以摧毁的事物。
但不包括一双手。
铁手的手。
勃术鲁三次挥斧重击,铁手三次抬臂架开,宣花斧刃多了三处明显的缺口。
“你的手还真是铁做的不成?”
面对勃术鲁的质问,铁手并不回答,而是用眼角余光一扫,不少铁浮屠骑兵已绕过他身后,往牌坊推进。
他暗忖不好,担忧朱家镇的百姓。
同时,勃术鲁怪嚎一声,高高蹦起,双手握紧宣花斧,使出全力从高往下劈出一斧。
猛烈的斧风刮断了路边的两棵小树,骇人的斧势仿佛要把大地劈开,森冷的斧影上映出落山的半轮夕阳。
“轰”的一震,巨响。
宣花斧高高弹起,远远的飞出,正好把一名铁浮屠连人带马劈死,铠甲像蛋壳一样碎裂。
铁手轻轻喘息,双足下的泥土已被震的四分五裂,形成一个浅浅的凹坑。
他脸上仍旧挂着笑容。
而勃术鲁一屁股坐在地上,五官愤怒的扭曲起来,他的掌心裂开数道口子,血水像泥鳅一样钻淌。
勃术鲁站了起来,扯去身上的虎皮,撕掉贴身的单衣,露出了满身的胸毛。
满身是毛。
不仅仅是胸膛,连肩膀上,腰腹上,胳膊上,后背上都是黑色的体毛。
乍一看勃术鲁就像一头毛茸茸的黑熊。
他的眼眶里暴射出比熊还可怕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