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影如火,朱如赤焰。
西门烈心中一惊,观其掌势如雷霆破云,扑面袭来。他提气运功,将八成内力凝聚于熊头锤上,猛地向前挥去。
拼臂力和内力,他丝毫不怵德意志。况且,自己这一锤有千钧之力,何惧对方的肉掌。
铁锤“呼”的卷起一道罡风,宛如一头黑熊在林间狂烈咆哮,瞬间捶散掌影。
掌影一碎,掌风未止。
西门烈竟一锤击空,铁锤砸碎的只是虚影,而非手掌。
德意志使得的虚招,诱敌出手的诡招。
朱砂掌的虚影一破,赤红的手掌犹如鬼魅般紧随其后,直取西门烈胸口。
这一击诡谲突变,西门烈已来不及避让。情急之下,抬起被毒力所伤的右臂,试图封住这一掌。
“嘙”的一记,德意志一掌击中其手臂,发出沉闷的拍撞声,随即“咔”的折响。
西门烈只觉掌劲侵入手臂,爆发出裂心撕肺的灼痛,体内气血翻涌,身不由己地向后疾退七八步。
再低头一看,自己整条右臂已然肿胀泛赤,肌筋树根似的鼓起,臂骨更是被震断。
德意志站在原地,嘴角露出一丝狞笑:你不给我活路,老子就要你命。咱们刑房和捕房井水不犯河水,南山不靠北山。你偏偏要逞英雄,来坏老子好事。硬挨我一记“朱砂掌”,这胳膊是保不住的……
他话没讲完,便再也笑不出来,转而表情显得痛苦不堪,满脸横肉猛然扭作一团,十分狰狞。
“你……”
西门烈强忍臂痛,冷叱道:一条胳膊换一只手,亏是亏了些,但你也没讨到多少便宜。
只见,德意志右掌倏红倏紫,掌背青筋暴露,指甲盖遽然翻起露出肉来,指尖渗淌出紫色的血水。
西门烈瞪目反问:掌毒的滋味不好受吧?这叫自作自受,自食其果。
方才,西门烈在对方掌劲催入手臂时,把先前以内力压制的掌毒,趁机反挫回德意志掌心,透入肌骨。
“你敢阴我!”
德意志一时未察,反受掌毒侵蚀,右掌已然动弹不得,麻木到失去知觉。
西门烈惨然一笑:阴险个锤子!你扪心自问,损阴德的事你干的还少吗?
德意志听罢,暴跳如雷,箭步连环前扑,手掌化为黑、紫、红三色掌影攻出。
狠、毒、厉。
真正的“三色三杀掌”。
他再不使杀手锏,追命和西门小车就快解决完那群军汉。到时以一敌三,根本没有赢面。
德意志之前仅用过一次绝招,只为对付“荆南女名捕”秦拥雪,她是六扇门中出类拔萃的女捕快。又是“捕帝”独孤孤独的首席女徒。
“捕帝”与“捕霸”灵郁布,皆为皇帝亲封,御赐金牌,授代天巡狩之权,相当于刑部衙门的钦差,代表皇权。
四大名捕同为御封,却不似独孤孤独和灵郁布是皇帝身边人,不受恩宠。
秦拥雪有“捕帝”这层背景,却不仗人脉关系,不靠奉承献媚,亦不徇私枉法,实打实凭真本事在刑部挂名。
她因追查京城一桩奸杀案,追踪疑犯来到洛阳。殊不知疑犯只是帮凶,真正元凶是蔡少保府内人。
也姓蔡,叫蔡行,任殿中省事,是蔡少保长子。
蔡攸岂能让家丑外扬,暗令利大意处理此事,绝不能让秦拥雪活着回京。
德意志奉命派出手下,在途中设下埋伏,甚至出动刑房的好手,先将疑犯灭口。谁知秦拥雪武艺超群,竟力战不败,击毙数十名杀手突出重围。
最后,德意志假意前来营救,再趁其不备偷袭,用“三色三杀掌”暗算得手。
自此,他这门掌法未再示人,后续侦办秦拥雪案子的捕快,找不到线索。加上利大意出面干涉,此案便石沉大海,不了了之。
西门烈不是秦拥雪。
她勇敢。
而“捕将”不仅勇敢,还勇猛。
西门烈破案手段不算顶尖,搏斗的能力极为精湛。
蓦然,西门烈猛一抬腿,将地上一具军汉尸首踢起,踹向对方。
黑、紫、红三色掌影命中尸体,震了三震,在气绝的尸身上留下三记掌印。
不过,飞过来的除了尸体,还有铁锤。
德意志反应奇快,怪叫中翻掌向上一托,硬生生将铁锤卸走。
瞬刹间,西门烈已欺近跟前,左臂一展一兜一箍,手臂迅速扼住德意志脖子,使劲绞紧。
这是战场近身肉搏的招数,甚至算不上武术,而是格斗,蛮打,野战,不讲理的打法。
德意志倏感颈脖一紧,太阳穴凸起两个包,舌头吐出嘴来,喉咙被挤压的呼吸困难,几近昏厥。
他拼死一横肘,手肘击打西门烈肋部,可对方硬挨一下,并不松手。
随即“咔崩”一响,德意志立刻翻了白眼,他的身体像被风吹散的沙子,瞬间失去了支撑,脱力瘫软下去。
西门烈仍不放过他,死死扼住其脖子,直至自己哇出一大口血,才心不甘情不愿的松开手臂。
德意志带来的军汉,被追命和西门小车撂倒大半,剩下不到十人见领头的丧命,扔了枪棒便跑。
西门小车见父亲受伤,也不去追赶,纵身掠来:爹,你……
“你个锤子,老子没事……”西门烈肋下一疼,顿时说不出话来。
他中了德意志两掌,受了内伤,右臂已废。硬挨一肘,肋骨断了两根,靠着扎实的内力底子,才勉强支撑住。
忽然,西门烈觉得背心一热,有源源不断的真气灌入其体内。胸腹间,骤然舒暖,筋脉被真气一催,伤情亦稳定不少。
他转头一瞧,追命正以自身真气为其疗伤。
“不用你替我疗伤,老子扛得住。”
他正要挣脱离开,被追命一手按住,斥道:屁话真多,赶紧调息运功。咱们还有硬仗要打,现在不是争强好胜的时候。
西门烈一愕,追命又催促道:还不赶紧!
西门小车道:爹,大难当前,强敌未除,先治伤要紧,别意气用事。
西门烈静心一想,利大意仍在乌龙院中,接下来必有苦战。
他也不再犹豫,运用龙虎山内功心法“龙虎抱元功”,捉坎填离存神,斗转参横炼气,调和龙虎养精。
片刻,体内紫砂掌余毒尽消,朱砂掌的内创缓和不少,只是右臂无法复原,日后会落下残疾。
“爹,你的手……”西门小车眼圈一红,已然哽咽。
西门烈拍了拍儿子肩膀道:我还没死呢!别娘们似的哼哼唧唧,西门家的男子只能流血,不可流泪。
他又对追命道:我记下这份人情,我会还你。
追命微笑道:我记下了。真要还人情,此事了结后,请我喝顿酒可好?
西门烈脸上渐渐有了笑意,越来越浓,越来越烈,伸出手掌道:一言为定!
追命随即与其一击掌道:请喝酒这事,我向来很认真,要好酒才行。
西门烈豪笑起来:那是自然,到时你我不醉不归,一醉方休。
追命哂然道:我输什么都行,就是不会输在酒量上。
西门烈道:斗酒输给你,不丢人。
两人舒然一笑,眼神里起了变化,已有惺惺相惜之色。
西门小车道:多谢三爷仗义援手。咱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追命忖道:不知他那边进展如何?
他指的是方邪真。
忽地,月影倏暗,满天邪影憧憧,凄啼阵阵。四周变得昏暗,无数黑影伴随着嘶鸣涌来。
西门小车仰望天空一指:快看,是乌鸦!
乌鸦群如黑云压城般逼近,它们的眼睛闪烁着诡异的光芒,鲜红如血。在黑羽衬托下,像一群噬血的亡灵飘荡在夜空。
“晦气玩意又来了!”
追命目光一凝:这些乌鸦有古怪,要小心应付。
话音未落,三只乌鸦径直朝追命俯冲过来,尖锐的爪子划向他的脸颊。
腿风一掠,乌鸦惨叫掉落地面,空中的乌鸦受了惊,叫的更疾更惨。
“好快的腿法!”
声音传来之处,一团乌云似的黑影散开,一袭黑袍的罗伯蹲在半空。
他像鬼一样浮在夜色里,飘在黑暗中,实则左右足底各踩住五六只乌鸦,借力滞空。
凸显其御鸟术和轻功实属惊人。
追命道:你是“整蛊仔”一脉,还是“反蛊佬”一支?
罗伯阴笑道:与你何干?
追命道:我是捕快,当然需知晓犯人情况,要记录在册才能结案。
罗伯哼了一声:你真有把握胜我?
追命冷然道:我不屑赢你这种人,但将人渣绳之以法,崔某义不容辞。
西门烈低声道:他是罗家的硬点子,武功不弱于德意志,且有许多歹毒手段。
追命道:我抓的就是硬点子。
“追命,你太狂了!”
罗伯说完,把笛子往嘴边一横,发出一阵刺耳的笛声,如枭啼狼嚎,令人毛骨悚然。
猝然间,遮天的乌鸦变得狂躁不安,挥动翅膀逐渐趋临,将追命三人团团围住,层层覆盖。
笛音遽然一变,几十只乌鸦像黑色利箭蹿向几人,利爪与尖喙直击要害。
西门烈大吼一声,抄起铁锤挥舞,试图驱赶。击杀几只后,其他乌鸦似有灵性,居然敏捷的避开,旋即转向围攻他。
西门小车见父亲遇险,甩动单流星助战,父子两人共同抵御鸦群袭击,又击落十几只,未料召来越来越多的乌鸦。
它们像疯狂的战士,不顾一切的扑击。
二人被困其中,周围被黑影笼罩,鸦群不停高盘,低旋,斜掠,十分灵活,伺机而动。
西门烈腿脚不灵,移动不便,并且只有独臂招架。西门小车虽奋力搏杀,无奈乌鸦数量庞大,两人已疲于应付。
追命呢?
他在笛音响起一刻,已飞鹤冲天,鹰击长空般掠向罗伯。
要破黑鸦阵,笛声是关键。
罗伯早有防备,倏然笛声一扬,他身边的乌鸦化为一团黑色漩涡,铺天盖地的卷向追命。
一眨眼,黑色鸦群便吞没追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