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风随着吴谷子一路行走,衣衫褴褛,可却又和之前那乞丐的生涯截然不同。
吴谷子在教他如何去看这世界。
看花,看草,看树,看天地...
「欲念之所以会遮蔽你的眼睛,是因为你的心智已经迷失了。
它给你带来强大的动力,却又让你失去了判断的能力。
你...喜欢过谁吗?」
白风一张口,差点把「宋致」给说出来。
他就喜欢过宋致,而和白姨...他说不出来,那是糅杂着欲念和感谢的感情。尤其是想到白姨,就想到白姨那句「挑个地方吧」。然后他的脑子就会自己开始想,之后欲念的火焰就蹭蹭地烧了起来。
不过这问题,他真没得选。
「白织。」
他说谎,吐出了这个名字。
「那你为她冲动过吗?就是不顾一切一定要得到她,不顾一切一定要保护她...」吴谷子问。
白风摇摇头。
他没有不顾一切...
他也没资格不顾一切...
吴谷子道:「当你欲念发作时,你想得到什么?」
白风默然地看着远处。
两人正沿着一条河流行走,他看着河水,河水的波纹随风远去,小只的蚊虫在其上轻轻跳着。
吴谷子问:「杀戮?女人?权力?力量?
杀死一切你厌恶的人。
拥有一切你喜欢的人。
坐在无人能及的位置上。
掌控着镇压天下的力量。
人皆如此...」
白风问:「老师,你也是么?」
吴谷子道:「是...我曾经喜欢三个女子,我想娶她们三个人为妻,可这对她们来说却又是不公平的。」
「然后呢?」
「然后,我心乱如麻,我的画一团糟,画什么都不对,我的境界也跟着掉了下来。
我决定远游一次,以寻到答案。
但等我回来的时候,她们已经死了。」
吴谷子出神地凝视着某处,眸子里好似有悲伤的河流淌过,却又自嘲地笑了笑,道,「她们在等我,从生等到死,是我辜负了她们。
她们死了,我才寻到了宁静,那是一种遗憾的宁静。
我的境界恢复了,而且突破了。」
「你如果有过冲动,那就一定会遗憾,有了遗憾,欲念就不那么有用了。」吴谷子轻轻拍了拍少年的肩膀。
「太子啊,你说白织会让你产生遗憾么?」
忽地,白风道:「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
「顺着欲念去做,固然会有遗憾,但遗憾却也未必是坏事。
如果当年老师不走,而是娶了那三个妻子,说不定也会因家常琐事而遗憾当初为什么要做此选择,从而领悟,圆满。
所以不管如何,却都要去积极地去做,去坦然地承受一切......
正大光明,堂堂正正地面对自己想要的一切,去追求这一切,却又懂得自律和积极,心境才会越来越平和。
所以...堵不如疏,顺其自然。」
他越说越顺。
越说越觉得这就是自己要做的事。
人就活这一辈子,遗憾不遗憾,欲念不欲念,没有去做,哪里会知道结果?
这道路的尽头就算是遗憾,也比停步不前要好上一百倍一千倍。
他眼中有了光。
「啊?」吴谷子愣了下。
他要教弟
子的意思不是这个...
他想教的是,跳出自己,以出世之心看入世之事,后方执笔。
可弟子却想的是,执着自己,以入世之心见出世之果,顺笔而挥。
白风察觉了吴谷子表情的不对,忍不住问:「是孤领悟错了吗?」
吴谷子嘴唇动了几下,却哈哈大笑道:「好一个堵不如疏,顺其自然!
没错,这就是为师要教你的,现在我们可以学画了。」
他看着面前的少年,感受着那一身宛如潮打空谷的强大气血。
这一刻,少年已经不仅是他的弟子,也是他的友人。
如果当初少年是他,固然也会有遗憾,可却不会如自己这般吧?
...
...
数日后。
一封信落在了太子妃手中。
美妇拆开信,扫了一眼,随手一侧,想要放在旁边的烛火上烧掉。
可她的手悬在半空,悬了一会儿,却又收了回来,将信纸重新摊开,漂亮的眉毛皱了皱,露出思索之色。
她正想着,忽地屋檐上「刷」一下倒挂下一只白豆包。
豆包敏捷地翻入了屋内,道:「主上,白风回来了。」
「小男孩回来了?」
美妇揉了揉额头,「可真是让人操心呢。」
她杏瞳迷离,盯着火焰看了一会儿,道:「叫他来见我。」
「嗯~~」豆包跑远了。
许久,敲门声才响起。
「进来吧。」美妇柔弱无骨,慵懒地靠在一侧。
门扉推开,又关闭,少年站到了她身边。
「怎么这么晚来见姨姨?」
「身上太脏,先沐浴更衣了。」
「此番外出有什么收获吗?」
「有。」
「能和姨姨聊聊吗?姨姨很好奇你这孩子悟到了什么。」美妇眉眼含笑,看着少年。
白风看着面前的女人,这个令他欲念无法压下的女人,微微闭目,然后睁开眼,道:「我要做白姨的男人。」
美妇:??????
她仰头,看向面前的少年。
少年也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双眸不再清澈,却充斥着一种正在滋生的霸道气息。
「小男孩,你要做我的男人?」美妇有些不敢置信,又有些失笑,「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白风道:「白姨,你没有听错,我已经决定了。」
美妇忽地笑了起来,捂着肚子,笑的上气不接下气,「你决定有什么用?得姨姨答应才行。」
白风平静地看着她,道:「白姨问我有什么收获,所以我才说了,并不是要白姨现在就答应。我只是想让白姨知道......我要你。」
说着,他微微行礼,然后转身离去。
美妇惊呆了,竟然忘了拦他。
未几,那少年背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美妇才忘了该说的事还没说...
她眨巴着水灵的杏眼,踮起脚尖,微托雪腮,侧头看着那门的方向,自喃道:「这不像是吴谷子会教出来的东西呀?
这孩子,到底在想什么呢?」
...
...
白风回到储阁,取了笔墨纸砚与画纸。
这两天,吴谷子教导了他一些绘画的技巧,虽说在写真之上只是入门新手的水准,但吴谷子重视的是写意。
白风坐在院子里的小石凳上,撑开画架,研开墨砚,执笔,沾墨一点,开始画眼前之物。
刷~~
他身后的屋檐上倒挂下一只黑衣猫娘。
豆包姐好奇地看着白风,问:「殿下殿下,你和主上到底说了什么?」
「怎么了?」白风随口问。
豆包姐道:「主上一直在笑,我问她笑什么,她也不说。」
「没什么,我只是打算追求她。」白风道。
豆包姐懵了。
「欸?」
这一波,是家养的小男孩要噬主?
白风不再说话,而是绘画起来。
他画的是画,更是欲。
他的笔似乎在燃烧,而坦然面对一切欲望,并且说出来之后,一切气血和欲念都如是寻到了方向,开始帮助他,支持他,让他整个人都焕发出一种极为特别的魅力。
雄奇,强大,专注,不可抵挡...
良久,一幅画成。
白风搁下笔,道了声:「豆包姐,我外出历练了。」
「哦...哦哦哦...笔墨我来收拾就好了,你去吧...」白豆包知道白风才从吴谷子那边学到了不少东西,现在要消化,自然不可能阻拦。
只是在白风离开后,她好奇地凑到那画前,瞪大眼看了看,然后双手猛地捂嘴。
「噗~~~~」.
豆包姐一直觉得快乐的事要和人分享。
于是,她取了画来到太子妃屋里,把画放在桌上,道:「主上,这是白风画的。」
美妇正在思索些东西,听到动静,也侧头看去。
那一双美目静静地看着画。
豆包姐在期待着主上也发笑...
可美妇没有笑,而是露出了凝重之色。
这画,固然不怎么写真,但却也能看出画的是什么,可画的笔触却有些......特殊,好像是这天地万物,云石水木都燃烧了起来。
甚至只是试图追寻那些笔触,就能感到一种血液沸腾的感觉。
美妇满脸诧异,嘀咕出一句:「他真这么迫不及待地想做我男人?」
她揉了揉额头,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孩子...
他的节奏,和我这边完全不对呀。
算了,我做我的,他做他的。
先不和他说了,也不管他了。」
她美目动了动,明明不该期待,却又有些莫名的期待。
说起来...这还是第一个大大方方对她如此示爱的男人吧?
...
...
白风戴了面具,裹了斗篷,来到了不知塔。
他开始接任务。
七品...
七品...
七品...
六品...
六品...
一个个目标被他越级虐杀。
而他却越战越是兴奋,兴奋地哪怕回到了储阁睡不着觉。
等到白天的时候,白姨不知因为什么事而外出了。
白风也没闲着。
对于吴谷子来说,他算是休息了一天,今天他该进宫学画了。
...
...
一天学画,很快过去。
傍晚时分,白风寻到了皇后,道:「母后,儿臣知道您最近胃口不好,想下厨炒两个小菜。」
皇后愣了下,她觉得上次的压箱底宝贝拿得真值得,而且这吴大家肯定也教好,现在的儿子居然孝顺起来了。
可是,她心里虽然高兴,但嘴上却说:「太子当操劳大事,怎可为庖厨之
事?」
白风道:「母后的胃口不好,就是大事。」
皇后心里乐开了花,觉得太子的小嘴好甜,甜的她都不想拒绝了。
「仅此一次,下不为例。」皇后道。
随后,宫女们带着白风来到膳堂。
白风则是开始烧菜了。
他知道母后是猫家,所以主料是鱼。
然后烧了一盘松鼠桂鱼,一盘番茄鱼,前者油炸,后者带汤汁,因为添加了番茄的缘故,都很开胃。
当他结束时,膳堂外都是傻眼了的宫女。
而当他走出时,尚食司的女官以及管事的公公匆匆走来,跪倒在地,连声赔罪。
在他们看来,太子亲自下厨,这是对膳堂的饭菜不满到了极点。
白风直接上了马车,不一会儿,又让宫女返回,说了声「无事,只是殿下想为皇后做饭了」。
尚食司女官,以及管事太监都愣了愣,然后抬袖擦汗。
而另一边...
松鼠桂鱼和番茄鱼也盛放在了皇后的桌上。
菜不是什么高级菜,但贵在新奇,且味道本来就不错。
皇后吃了一口,酸酸甜甜的味儿直冲味蕾,再想到这是太子做的,皇后的小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神色...
「母后好开心...」皇后拉着太子的手,诉说着心里对他的喜爱。
...
...
入夜...
白风再度外出,这一次他没有出手,而是让莲柚去不知塔接了个四品的任务。
这个任务他是有所推测的...很可能是和那个「掉出」【小汲血术(残缺)】和【小吞气术(残缺)】的目标有着关联的存在。
他想变得强大。
如今他的心,他的欲念,他的一切都在支持着他;而若他放弃,这些支持他的力量就会化作可怕的反噬。
这就是他从画中所收获的。
无需镇压,堵不如疏,顺其自然。
要强大就需要功法。
而太子府的功法显然无法满足他。
那本能修出寒毒的真气功法虽然不错,却也不再适合他。
所以,他只能到外面寻找。
本着玄学的想法,他先去给母后做了一顿晚饭,这才外出。
此时,他在远处的马车里等着莲柚,因为他打不过四品。
而为了确保安全,他特意交代了莲柚可以动用三品的力量。
他会承受反噬。
此时...
少年宛如野兽,背靠着漆黑的车壁,帘布被风吹开,有月光洒入在他的嘴角上。
那嘴角的线条漠然而冰冷...
少年的手在长椅上动了起来,手指宛如画笔般来回静谧地勾勒着野心。
忽地,一种反噬感升起,他五脏六腑顿时有痛感生出。
而一道道信息在他脑海里浮现而出:
【莲柚重创并击晕了阴符观血道人(四品武师)】
白风愣了下。
为什么道人是武师?
而他还未细思,又是几道信息掠过...
【莲柚击杀了三名阴符观道童(七品制符符师)】
...
【莲柚击杀了两名阴符观道士(六品符师)】
这就更奇怪了?
为什么这「血道人」是武师,而其他的道士,道童却是符师?
白风生出了些期待,他期待待会能摸到什么功法。
至于怎么摸,自然是
抓了再放,对方肯定会逃,逃跑就会用功法,用了就满足了「变异先知」的条件。
虽然有风险,但收获也会很大。
少年在黑暗里搓了搓手,心底默默道了声「母后保佑」,然后...准备「开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