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朝阳:“对,就是你。”说完,又对众人笑道:“你们别小看何情同志,她虽然是编剧,却从小学越剧,可是能上台扛戏的。”
大家都同时道,何情同志你唱一段听听。
如何情这种文艺工作者都有个职业习惯,就是有强烈的表现欲,包括裴大姐,否则二人那天也不可能为唱歌的事掐成一团。
孙朝阳:“何情同志,你不会唱评弹吗?”
何情:“虽然没正经学过,但听过不少,听也听会了。”
众人都说那就简单了,便有腿脚快的去隔壁桌要了琵琶过来。
何情也不推辞,调了调音准,弹了两个音符,轻启绣口,便是《红楼梦》中的风花雪月:“烟云拢帘房,月朦朦,月色昏黄。”
那声音,当真是穿云裂石。
刚才还喧哗的《得月楼》猛地一静,所有人面上都露出如痴如醉的神情。
老一辈苏州人喜喝茶,爱听评弹,都是识货的,自然听得出何情唱的正是评弹十大名曲中的《潇湘夜雨》。这个曲子有很多高音、假音、上滑音、下滑音,难度很大,不是一般评弹演员所能驾驭的。
而且,唱的时候挺费嗓子。因此,很多专业演员上台表演的时候都不会选这个曲目。唱唱《太湖美》唱唱《蝶恋花答李淑一》和《杜十娘》,唱的人轻松,听众也喜欢。
何情也是得了趣,继续唱道:“阴漫漫,一座萧湘馆。寒凄凄,几扇碧纱窗。呼啸啸,千个琅轩竹。草青青,数枝瘦寒梅。”
只见她白皙的面庞中透着红光,就如砀山的水蜜桃,娇艳欲滴。她整个人,包括每一根头发都在放光,直看得人舍不得挪开眼睛。
孙朝阳心中暗笑:前几日这小丫头片子被停了戏,从头到脚都是晦气,此刻却是容光焕发。可见,事业是男人……不,也是女人的春药。所有搞文艺的,说到底都是喜欢得瑟的人儿啊!
“好!”一曲终了,大家都兴奋地鼓起掌来,其中孙朝阳尤其叫得夸张。
更有顾客上来问何情是不是明星,请她签名。
孙朝阳忙说,不是不是,她是个作家,写文章的。何老师是作家里唱戏最好,唱戏里写文章最好的。
吃过晚饭,大伙儿相约明日再聚,便各自散去。
孙朝阳却并没有直接回基地,而是带着何情去了旁边的广场。那里是苏州的老商业区,二十年后会扩建成商业广场。
何情问他要干什么,孙朝阳回答说,苏州除了苏帮菜甲天下,糕点小吃也很有名,打算给小小买点带回去,另外,给老家父母也寄一点。
说起苏州糕点,首推《黄天源》,尤其是青团子。不过,现在时令不对,孙朝阳就买了点神仙糕。接着他又去了隔壁的《稻香村》,清凉糕、核桃糕和各色蜜饯乱七八糟买了一大堆。蜜饯很有特色,尤其是其中一种用萝卜条做的,甜而不腻。
另外,附近的《采芝斋》里卖的酸梅糕也很好,但却不怎么合孙朝阳的胃口。西南人士喜欢咸鲜,对甜、酸二味接受度不高。
他对旁边的《陆稿荐》的卤肉兴趣很高,尤其是酱鸭子。就买了一只,让店家切成块包在荷叶里,与何情一道,边啃鸭掌边朝朝公共汽车招呼站走去。
“怎么样,吃好没有?”孙朝阳笑眯眯地问。
何情:“还好吧。”
“什么还好吧。”孙朝阳不忿:“难道这还算不上花天酒地,纸醉金迷、红男绿女?如果不是跟着我孙朝阳,你在剧组吃食堂,你吃到这么多油大?”
“你怎么说话这么难听?”何情:“那我应该感谢你了?”不得不承认,吃得太好了。何情一个月才三十来块钱工资,出来拍戏,片酬也就六块一天,她感觉自己收入还可以。但刚才这一顿,足足吃去普通人半个月生活费,作家真有钱啊!
“不应该吗?”孙朝阳:“你帮我抄稿,我请你吃喝玩乐,咱们这是各取所需。要想马儿跑,就要给马儿吃草。”
说着话,他就笑眯眯打量着何情。
何情个头挺高,发育得早。被孙朝阳这么看着,面色顿时难看:“你以为我愿意帮你抄稿子吗,我现在只希望你快一点把剧本拿出来,也好交待这个差事。”
说话的时候,他们正好路过一条小河,孙朝阳懒洋洋靠在石栏杆上:“你自己写得好,速度也快,有你在,写稿子轻松了不少,我还真有点舍不得你走。如此看来,那剧本还真不能写了。否则,等剧本一写好,我又从哪里去找你这么个抄写员呢?放心,孙作家绝对不会亏待你的。”
何情气恼:“你……”
孙朝阳:“再说了,我那天被你用砖头打了脚,一直没有好,你总得等我养好伤再说吧。”
何情:“那都过去多长时间了,你这是耍无赖。”
“内伤,内伤,伤得很重。”孙朝阳看了看脚下臭烘烘的小河水,叹息:“近日养伤,深感人生之艰难,就像那不息之长河,虽有东去大海之志,却流程缓慢,征程多艰。哎……然,江河水总有入海之时,而人生之志却常常难以实现。”
孙朝阳回到基地,天已经黑尽,孙小小的房间亮着。
那小妮子正在写作业,大约是天气太热,竟把裤腿挽到大腿处。急着裴大姐不住伸手去拽:“露不得,露不得,你是大姑娘了,别人看了要笑话。哎,好多蚊子。”她又拿起蒲扇不住地扇着。
“大姐别管她。”孙朝阳撕了一块鸭肉塞孙小小嘴里,问:“做作业呢?”
孙小小:“那么多门功课,每天都做不完。”
孙朝阳将一包糕点递给裴大姐,又接过蒲扇对着妹妹的脑袋扇出习习凉风:“学习,就是个水滴石穿的过程,急不得。”
孙小小:“哥,我不急啊,反正我的戏已经拍完,正好抓紧时间把功课补一下。对了,我下一场戏什么时候上,又是个什么角色?”
孙朝阳:“你问这个做什么?”
孙小小:“我这不是做时间规划吗,一上戏,忙起来,怕就怕没时间复习。”
孙朝阳一窒,刚才被何情催搞,现在又被小小催,偏偏还不能发作:“我也不知道啊,暂时写不出来。”
孙小小:“那你抓紧吧。”
孙朝阳一边给妹妹打着扇子,一边将鸭肉塞她嘴里。不片刻,一整只酱鸭子被吃得精光,十几岁的娃真能吃啊。
次日早晨六点,孙朝阳敲响了何情的房门。
何情迷糊地开了门:“什么事?”
孙朝阳:“昨天不是和陆文夫陆老师约好一起去吃面吗,该出发了。另外,今天作协活动,由范小青老师带队去逛园林,快收拾一下,别让大家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