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妇女见孙朝阳要赶人,忙补充道:“孙同志,何情你认识不认识?”
听到这个名字,孙朝阳心头一震:“认识,认识,暑假的时候我们在苏州拍片。她扮演剧中一个角色,我是编剧,也算是同事,阿姨你怎么知道何情的 ?”
陈忂:“我是何情的妈妈。”
孙朝阳大惊:“何妈妈好,您怎么来北京了,又为什么找到我的?”上次他跟何情产生了误会,搞得很尴尬。
这事如果放在十年后或许算不得什么,但八十年代民风保守,自己未免有耍流氓嫌疑。难道何情同志家里人不服气,追到北京来要说法?
继而,他心中又是气恼: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北京和杭州距离那么远,你至于吗?
陈忂:“何情也跟我一起来了北京,好几天了。”
孙朝阳背心不禁出了一层细汗,忙道:“阿姨,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儿,要不咱们出去说。”
二人出了录音棚,来到大街上。
外面吹着大风,沙尘破大,整个天都是黄乎乎的。
陈忂:“孙作家,我想问一件事。”
看样子人家是要闹事了,孙朝阳没有办法,只得硬着头皮:“阿姨您请讲。”
陈忂客气地说道:“我想问问陈凯哥导演现在陕西哪里。”
“您和何情找陈凯哥有事?”
“是这样,何情上次在电视剧《济公》中的表演我个人觉得可圈可点,关键是她真的热爱演艺事业,想在影视上再进一步。可惜因为以前和影视界也没有什么联系,回杭州后一直郁郁寡欢,她太想进步了。孩子有这个心气我个人认为是好事,人年轻的时候如果没有理想,如果对自己的人生没有规划,虚度一生,将来老了,只剩懊悔。孙作家,您能理解吗?”
“能理解,能理解。”
陈忂换上担忧的表情:“孩子心情不好,我们做大人的也难过。前段时间我看到新闻上说陈凯哥导演去西北拍摄一部电影,我就想何情能不能扮演其中一个角色呢?我们这次来北京已经有几天了,找过许多人,可惜一直联络不到陈凯哥导演。听人说您和陈导私交甚好,就来打听。”
原来,陈忂来北京后这段时间拉着何情按照她小本本上的名字挨个去寻。可惜拜八十年代落后的通讯手段的限制,白跑了好几日,最后一无所获。
眼见着小本本上的名单都被划掉,陈忂就慌了,在小旅馆琢磨了半天,忽然想起前一段时间给女儿找演出机会的时候联系过编剧孙朝阳,听到蒋见生这边正在排练流行歌曲,就顺杆子问蒋经理自己女儿能不能也参加演出,结果两人一言不合就挂了电话。
来京城忙了半天毫无进展后,陈忂又想起孙朝阳,又厚着脸皮去找蒋见生。这才知道孙作家和陈导演的关系竟然是铁得不能再铁的哥们儿,心中后悔:早知道他们是这种关系,我一起初就该找孙朝阳的。
便急冲冲赶到录音棚里来。
孙朝阳见何妈妈不是来找自己麻烦,松了口气,忙道:“何情在《济公》一剧中的表演很不错,得到了整个导演组的认可,如果早点联系陈导演,大家一起做做工作,或许能够拿到新片的角色。不过你们这次却来得晚了,陈导演的新片《黄土地》的男女主角和配角早早就定下了,是王学圻,女主角薛白。前几天他还写信过来说已经开机,让我有时间去探班。”
王学圻且不说了,现在还是个新人,但未来随着年龄增长,演技磨练得炉火纯青,到二十一世纪二十年代依旧活跃在屏幕上,老戏骨一个。
至于薛白,如今已是国内小有名气的青年女演员。她去年拍摄的电影《三家巷》在观众中反响不错。
《三家巷》是广东老作家欧阳山的代表作,小说写的是本世纪初广州郊区农民和农场工人的生活,反映了从五四运动、五卅惨案、省港工人大罢工到中山舰事件那个风起云涌的大时代。
听到陈凯哥的电影已经开机,女主角又是薛白,自己女儿无论如何也没办法跟人竞争,何妈妈顿时心丧欲死,呆呆地站在那里半天不说话。
孙朝阳看她面色发白:“阿姨,你还好吧?”
陈忂定了定神,保持镇定:“没事,我代表何情谢谢您。很遗憾我们来迟了一步,以后有机会到我们杭州玩。”
“一定一定。”风实在太大,孙朝阳即便穿着厚实的军大衣,还是感觉身上有点冷,也没办法跟何妈妈聊下去,急忙跟她说了声再见,跳上公共汽车逃了。
他连续吃了好几天面条,口中淡出鸟来,索性跑去馆子点了只烤鸭,吃得过瘾。
风沙实在太大,孙朝阳感觉口中全是沙子,一咬东西,里面就沙沙响。没办法,只得刷牙洗澡。等到一身清爽了,这才坐到书桌前,继续写《暗算》。
写着写着,身上忽然有点发冷,同时,腹中一阵翻江倒海。
他感觉自己嗓子里好像被人塞进去一团棉絮,毛哈哈难受得要命。
忙捂了嘴,跑到厕所,“哇”地就吐了。
原来,此时正是季节更替,他和陈忂下午的时候在大街上吹了半天风,晚饭吃的烤鸭太油腻,感冒症状凶猛来袭。
这一吐,直吐得满眼眼泪,背心还是出了一层虚汗,身上更是软得不能再软。
孙朝阳身体一直很棒,他插队几年,什么农活都干过,穿越到现在一年多时间,咳都没咳过一声。但正因为身体好,这一病,竟是无比地难受。
在家里找了半天,一颗药也没找到,去倒水,水瓶里一滴也无。
他无奈地摆了摆头,提笔在表格上打了个叉,备注:我大抵可能是感冒了,休息,休息一天。
何情和陈忂现住在一家国营小旅馆里。
小旅馆位于一个大杂院里,古色古香,她倒是挺喜欢北方这种人间烟火气的。就是环境有点差,到处都是垃圾,烧过的蜂窝煤渣被人随意丢在墙根处。
蜂窝煤中那种浓浓的硫化物味道很呛人,何情知道这东西对嗓子影响极大,但条件就这个条件,没得办法。
外面风沙好大,屋子里的家具只两个小时就落满了灰尘。何情爱干净,就拿起抹布擦起来。正忙着,就看到母亲灰头土脸进来。
何情吃了一惊,急忙换上干抹布在她身上掸灰尘:“妈,大冷天的,又这么大沙尘,你还跑出去干什么呀。”
陈忂也不吭声,脱掉大衣后就倒在床上,目光呆滞地看着天花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