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二十四号这天中午,周克勤就和参加本次茅盾文学奖的四川作家协会的作家和领导们一起坐飞机来到北京,下榻大会指定的宾馆。
按说,这次盛会应该由作协主席带队的。但四川作协会长现在是马识途,马老年事已高,怕旅途劳顿有个三长两短,就没来。实际上,其他省的作协也存在这问题。特殊年代过去后,作家们落实了政策,很多老先生重回工作岗位,大家年纪都大,身体也差,很无奈。
领导不在,大家就自在了,在宾馆放下行李,便呼啸一声散了。各省都有作家参会,大家都是旧识,自然要呼朋唤友,聚上一番。
孙朝阳来接人的时候带了史铁森一块儿,两人都是文坛新人,肯定想认识更多新朋友,也想跟着其他人出去玩。结果却被周克勤叫住:“朝阳,走,咱们去见一位前辈,顺便给你俩引见一下。”
周克勤要去见的是沙汀,后世人们所说的蜀中五老之一。
沙汀可是孙朝阳崇敬之人,老人家二十年代就参加了革命,三十年代加入左翼作家联盟。抗日战争时期与何其芳、卞之琳奔赴延安,任鲁迅艺术学院文学系代主任。1978年的时候调到北京,任社科院文学院院长,工作两年后退休,如今挂着中协副主席的头衔。当然,这只是个名誉称号。
周克勤说,他这次是代表川协来看望沙老,另外也受了艾芜老先生的委托给他带点四川的土特产。
土特产主要是新繁泡菜和郫县豆瓣酱,这是川菜中必不可少的调味料,是灵魂。沙老等这些东西等了很长时间,都等不及了。
东西很多,不好拿,孙朝阳索性就全放到史铁森的轮椅上,推了过去。‘
沙老看到老家来人很高兴,先恭贺周克勤获得首届茅盾文学奖,又惊讶地对孙朝阳说,早听人说有个年轻的四川作家现居北京当创作员,今天见到人,想不到竟年轻成这样。孙朝阳忙恭维说,沙老你不也是二十出头就在大刊物发表作品了,而且有巨大影响力,后生小子不如也。
沙老哈哈笑起来,说自己年轻的时候也不懂什么文法,反正心中有话,提笔闷头就莽,一莽就写出来了。不像现在的文学作品,有很多流派和路子,太讲技巧,未免有螺蛳壳里做道场的味道,失之天然。
沙汀、孙朝阳、周克勤是四川人,三人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满口都是方言,史铁森在旁边听得半懂不懂,满头都是问号。沙汀幽默地说:“咱们还是用普通话吧,别把这个小同志弄成闷头鼓。”
这下总算是听明白大家说什么,史铁森也参加进话题,谈起了文学。
沙汀可是孙朝阳崇敬的前辈,他最着名的作品是短篇小说《在其香居茶馆》,曾经进过中学生语文教材,后来还拍过电视剧,故事紧凑激烈,有浓郁的四川乡土气息。
沙老是蜀中五老之一。
五老分别是巴金、艾芜、马识途、沙汀和张秀熟。
解放前,四川是天府之国,没有经过战乱,即便有军阀互相征战也跟过家家一样。打上几个月,都没死人。没办法,军阀和军阀都是地方上的世交,大家都沾亲带故。今天舅子打老表,明天叔叔打侄儿,自然不能下狠手,意思一下得了。也因为如此,四川的经济生产,老百姓的生活也没受到什么影响,文化就发展起来了。除了此五老外,还有大文豪郭沫若,郭老文学上的成就且不说,考古上的成就堪称震古烁今,据说现存的甲骨文中有一半是他认出来的。
这些老前辈们都有个特点,相当地长寿。
据真实历史记载,沙老于1992年去世,享年八十八。
艾芜也是1992年去世,也同样享年八十八岁。艾老现在已经退休,他是四川新都人,年轻的时候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曾经去缅甸做劳工,还在当地参加了共产主义小组。他的代表作是《南行记》,八十年代后期被拍摄成电视连续剧。王志文就因为拍摄这部电视剧,一炮而红,从此在影视圈立足。当年孙朝阳看电视的时候,惊讶主角那对大耳朵,一度怀疑导演选角的标准。后来看得多了,也习惯了,甚至觉得那小伙子还有一些帅气。
五老中的张秀熟不是作家,他是搞教育的,后来于1994年去世,享年99.
巴金巴老去世的时候,享年99岁。
最后再说马识途老先生,马老为国人所知是因为姜文把他的一部短篇小说改编为电影《让子弹飞》。沙老年轻时是四川地下党的负责人之一,在大革命时代,与刘帅、邓政委,还有贺帅他们在工作上配合过,资历深厚,令人敬仰。在孙朝阳重生之前,老先生已经一百一十岁了,身体依旧健康,真让人羡慕。
四川作家们之所以长寿,主要是川人心态好,乐天知命,性格开朗,天塌下来当被盖。民间有一句俗话是这么说的“主要死不了,就要涮坛子。”涮坛子就是乱开玩笑捣蛋的意思。
五老年轻时都在白色恐怖下从事革命工作,艾芜甚至还在缅甸跟英国殖民者战斗过,没有大心脏,精神上早就垮了。
正因为川人这种想得开,不在乎的性格,寿命都长。
说来也巧,沙汀沙老前几天刚过完生日。
周克勤和算朝阳他们算是迟一步跟沙老贺寿。
孙朝阳还献诗一首:“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引得沙老老怀大慰,哈哈大笑。
沙汀要留众人吃饭,盛情难却,只得留下。说是请客,其实还是周克勤和孙朝阳下厨,弄了一份回锅肉、一份宫爆肉丁,一份水煮肉片,都是川菜中的经典,味道嘛,能吃。
大家还喝了点沙老珍藏的沱牌曲酒。
等从他那里出来,回到宾馆,孙朝阳忽然被一人热情地抱住:“朝阳,朝阳,你小子,云南一别有些日子了,写信给你也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