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朝阳前世是个七十岁的老头,对于足球这项运动没多大兴趣。
九十年代初足球热的时候,他也看过一两年比赛。刚开始的时候看意甲,倒是颇觉好玩。他喜欢巴乔,喜欢罗纳尔多,时不时还会在书报亭买两张《体育报》《体坛周报》打发时间。
正当他要进阶成球迷的时候,在电视上看到了国足的表演……然后对这项运动彻底失去了兴趣。
今天进工体,他内心中是很烦的,可却是有工作要干,还涉及到来年春晚的直播,就不得不来了。莱斯莉和何情喜欢足球,问过几次,孙朝阳索性问老周要了两张票。
孙朝阳和何情莱斯莉分手后径直去了央视的现场直播转播间,这地方靠得很近,摆了几张桌子,主持人坐在那里,酝酿情绪准备解说,其他摄像记者则架起了长枪短炮,一脸严肃。
解说比赛的是宋世雄老师,这个时候,宋老师还是个中年人,估计五十出头的样子,看起来温文尔雅,很专业。他出名靠的是解说中国乒乓球比赛,前年调进了央视,成为电视台体育主持的头牌。
孙朝阳看到坐在最后一排的周伟,低头走过去,周伟:“朝阳,怎么来得这么晚,都要开始比赛了。”孙朝阳回答道:“人太多,堵得要命。而且,我还带了家里人,要照顾好她们。对了,其他工作人员就位没有,设备带上没有?”
周伟:“十几个春晚导演组的工作人员分散在体育场各处,全方位无死角,应该能试出设备运行的效果,亏你能想出这个法子。哎,人太多,太吵了。”
孙朝阳:“你就说热不热闹,像不像庙会,是不是和观众打成一片,大领导的精神我们是不是不折不扣执行了?”
周伟无语半天,才道:“确实是……不过,把春晚现场设在工体真是个好点子啊!”
孙朝阳从hK回来后跟周伟深谈过一次。
上次联排,大领导提出了两条整改意见,一是本年春晚主题不明,需要整一个出来;二是如果现场放在央视演播厅,那地方太小,只能放十几张桌子,不气派,搞得跟草台班子似的,得走出去,走到广阔天地去,和人民群众打成一片。
关于第一个意见正是孙朝阳要和周伟谈的,主题,这还不简单——hK回归啊——中英关于hK回归的谈判已经进行了许多轮,估计很快就能有结果,搞不好明年就能达成最终协议,到那个时候就是个普天同庆的大喜事,咱们扣着这个主题整就是了。
孙朝阳详细地分析了两国谈判的来龙去脉以及国际形势,得出了这么个结论。
周伟是政工出身,对于国际局势也不陌生,就被他说服了,感觉这个点子真的很妙。现在的问题是,孙朝阳言之凿凿说一月份的时候,也就是下一轮谈判就能谈好,并最后确定回归日期这点,他觉得这种事情谁说得准呢!如果到时候谈不成怎么办?
但是,他现在已经被逼得没办法,心一横,说道:赌了,就按照这个主题办晚会。
那么,晚会怎么办呢?简单,邀请hK歌手上台表演啊.
孙朝阳见周伟拍板,就拿出张明敏的磁带放起来,说这就是他此番去hK请到的演唱家,对方对能够上春晚舞台,感到荣幸,感到激动,感到骄傲。
张明敏的歌自然是没话说,周伟一听就听入了迷。而且,张明敏的《我的中国心》充满爱国热情,契合游子回归的主题。
周伟很欣慰,舒了一口气:“朝阳,辛苦你了,我做主了,让张明敏上。”
至于大领导提出的第二个整改意见,那也太简单了,孙朝阳建议,干脆把春晚直播现场移到工人体育场,到时候几万人一起来捧场,难道还不够群众路线?
实际上,这个思路是八五年春晚总导演黄一鹤最先想到的。在真实的历史上,黄一鹤在导演了八三八四两届春节联欢晚会之后,上级也提出央视演播厅地方太小,人太少没有节日气氛的问题。
黄导思索了很长一段时间,最后决定把八五年春晚现场放到工体。
但却搞砸了锅。
砸锅的原因很简单,当时央视没有主持这种大型群体活动的经验。首先是灯光问题,因为地方太空旷,照明设施跟不上,到处都是黑洞洞的,电视上的直播画面也糊。演员上去表演,脸都看不清楚。不过即便如此,陈佩斯和朱时茂还是为大家奉献了《拍电影》这个经典小品,其中“我王老五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么多钱。”“都到我家喝酒去吧”“我发热了,我浑身冒汗”更是成了一代人的经典梗。
转播画面不佳还好,主要问题出在现场调度上。你想啊,现场几万人,噪音那么大,工作人员说话的声音彼此都听不清楚。最要命的是,对讲机也少,总共才五台,关键时刻还失灵。如此一来,演员们上场退场乱成一团,局面完全失控。
春晚演出之后,光观众提意见的信件就装了两麻袋,各大报纸对这次失败的春晚也提出批评意见。
黄导演经受不住这种压力,好几次轻生。
虽然说那届春晚很失败,但孙朝阳觉得黄导的思路还是可以借鉴的。
问题不是出在灯光和现场调度上吗,咱们弄好就行。
他这个提议获得了周伟的支持,今天一行人来看球赛,就是考察现场,调试设备的——还有什么能比足球赛更吵闹更混乱?
咱们今天把压力值调到极限。
孙朝阳和周伟看了看下面的场地,照明条件倒是不错,都能清晰地看到草坪上的坑凼。他们又瞅了瞅转播画面,还成,能看清楚。
那么,八五年春晚的黑糊糊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孙朝阳不解,和周伟商量了片刻,决定到时候在几个角落再搞点灯光什么的,反正是韩信点兵多多益善。
灯光的问题聊完,孙朝阳就从背包里掏出一部对讲机,开始呼叫:“厨房,厨房,我是堂口,我是堂口,听到请回答。”
片刻,对讲机里传来回答:“堂口,堂口,我是厨房,我是厨房,完毕!”
孙朝阳:“五号桌要一盘油碟,一盘豌豆尖,一碟耙豌豆,完毕!”
“厨房明白,厨房明白,完毕!”
周伟摇头:“朝阳,你太不严肃了,声音很清晰嘛。”
孙朝阳却道:“不好说,不好说,各单位,开始极限测试。大家都吼起来,别让对讲机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