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妈妈:“能有什么严重的,我看就不严重。反正有你在前面顶着,李明全又不敢开除迟早。难道……你的常务副院长当不成了?”
迟春早冷笑:“怎么当不成,我着作等身,现在名气大得很,我不做这个常务副,谁做,谁有资格做?”
迟妈妈:“那不就结了,老迟你动不动就骂俺,又不说理由,我都糊涂了。”
迟春早这才意识到光顾着发火了,就点了支烟,道:“迟早太不像话,前一段时间早出晚归的,有时候半夜两三点钟才回家,在外面做什么咱们也不知道,如果干了坏事,那如何得了?现在不是严打吗,京城还好,但基层那边做事很过激。就拿咱们老家来说,抢两毛钱的都拉出去毙了,跟女同志动手动脚,枪毙。偷一筒牙膏,判十年。你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因为什么事情被逮了,最后判成什么样子。而且,我看这严打政策,估计还得持续一年两载。娃班不上,成天在外面鬼混,久走夜路必撞鬼。”
迟妈妈:“迟早能干什么坏事呀?”
迟春早:“迟早前段时间是不是骑了辆摩托车,很漂亮的。”
“对啊,是挺好看,他说是借朋友的,现在已经还回去了,怎么了?”
“借的?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呀?“迟春早凛然道:“我打听过,那是进口摩托,野狼,一万多块一辆,这可是天文数字,你说,谁家会把这种宝贝借给他使,还一借就是十天半月?”
迟妈妈:“你不是副院长吗?”
“少在我面前说这些。”迟春早:“你说,摩托车会不会是偷的?”
“啊……那是要掉脑袋的。”迟妈妈冷汗都下来了。
迟春早夹烟的手指都在颤抖:“我也是听李明全说迟早已经半个月没去上班才想到这出。”
迟妈妈都快要哭了:“老迟,老迟,你说这如何是好啊?”
迟春早:“现在,首先是要弄明白小畜生这半月去哪里鬼混,然后再弄清楚他做没做坏事。如果没做违法乱纪的事情,咱们把他逮回去上班,平时盯紧点;如果干了坏事,看看还能不能补救。”
“老迟,还是你想得深。”
两口子一想到儿子半个月没有上班,顿时愁得要命,山鸡也不炖了,就坐家里守株待兔。
不料,等到半夜三点,孩子还没有回来,他们实在顶不住,就回屋睡了。
次日,大年三十,他们被鞭炮声吵醒,起来一摸孩子的被窝,冷的。
迟春早气得浑身颤抖,这是夜不归宿啊。
八十年代各机关企事业单位社会团体大年三十是不放假的,依旧要去上班。直到下午四点半的时候,大伙儿才陆续溜号,回家做年夜饭,单位领导也睁一眼闭一眼了事。
迟春早却没有溜号,不但没溜,还值班。他开年就要升常务副,要做表率。
至于年夜饭,则让老妻在家弄,等到值完班再回去吃现成的。
时间一点点过去,转眼就是傍晚,天已经黑尽。
老迟想着儿子的事情,整整一天都心神不宁,在单位竟有种如坐针毡的感觉。
正闷头抽烟,就看到妻子急冲冲跑过来:“老迟,老迟,不好了,迟早回来了。”
迟春早拍案:“小畜生还知道回来,夜不归宿,当我老迟家的家法是摆设。罢了,大过年的,咱们暂时不跟他计较。咦,回来就回来了呗,你跑来找我做什么,还说什么不好了?”
迟妈妈带着哭腔:“回来了,又跑了,说是有事,不在家过年,肯定又是去外面鬼混了。”
“啊!人呢?”
“刚出去,没走远。”
迟春早也顾不得上班,和手下说了一声,就对妻子道:“走,去把人给我追回来。我也管不了什么年三十不年三十,该动家法就动家法。”
正要走,手下忙把春晚门票递给迟春早:“院长,你的门票。”
现在门票可不好弄,除了要有钱,还得有门路。迟春早憋屈多年,现在突然发达,难免有炫耀心理。他收到孙朝阳寄来的门票后,直接扔办公桌上显摆一整天了。
迟春早一边跑一边问妻子怎么回事,迟妈妈回答说,刚才她在厨房做年夜饭,就听到门响,一看是迟早回家了。还没等她问娃昨天晚上去哪里了,孩子就拿起饭盒把年夜饭朝里面扒拉,满满装了一盒,说是有事不在家吃,就跑了,叫都叫不住。
迟春早气得肺都炸了:“混账东西。”
夫妻俩一阵急行,出了学院,外面已经是万家灯火,鞭炮声不停传来,空气中有硝烟的味道,满满年味。
街上的汽车好多,今年竟然发生了堵车的情况,这在以前简直是不敢想象。
小迟站在招呼站路牌下等公共汽车,招呼站好多人。
迟妈妈正要上前去叫,迟春早拉住他:“悄悄地进村,打枪的不要。小畜生这是要跟狐朋狗友一起过年三十啊,我倒要看看,什么狐朋狗友比他爹娘老子更重要,他们又在干什么不法的勾当。”
不片刻,公交车来了,小迟从前门上车,迟春早夫妻则从后门上,车里很挤。
后来,小迟又换了一路巴士,随着汽车前行,上车的人更多,最后大伙儿简直就是沙丁鱼被塞进罐头瓶里。售票阿姨根本走不动,只得高声喊:“买票了,买票了,后面的人帮递一下。”
迟春早心中奇怪,大家年三十多不在家里吃饭,跑出来做什么?
正在这个时候,前面出现一栋巍峨的巨蛋,不是工体又是哪里?
迟春早这才恍然大悟,大伙儿原来都是来看春晚现场的,难怪这么多人。
不对,小畜生怎么也来这里,难道他也来看。也不对,混蛋东西又有什么能力拿到门票……不会是看这里人多,来干坏事的吧?
迟春早心中的不安更甚,目光始终盯着前面儿子的后脑勺,亦步亦趋,一路尾随到体育场的一扇小门那里。
小门开着,几个工作人员模样的人正在提着包袱朝里面走,看到迟早,都喊:“小迟,你怎么才来,孙朝阳说了,所有工作人员必须提前三小时进场,你迟到了呀。”
小迟嗨一声:“孙哥来没有,问过我没有。”
众人回答说没有,孙导忙得都上火了,哪管得了你。再说了,你是跟郎琨郎副导演那块的,他也管不着你。
小迟笑道:“我只服我孙哥,倒不是太怕郎导。”
说着话,就掏出香烟撒了一轮:“替我保密,不许在孙哥那里打我小报告。”
众人笑道,三五牌香烟,小迟你抽得不错啊,从孙导那里顺的吧。小迟得意,我和孙哥什么关系,我去他办公室是见啥拿啥,他也不生气。
众人恭维说,有你孙哥给你撑腰,又有郎琨带着,迟早你迟早要干出一番事业,到时候别忘记了我们这些穷朋友。
小迟举手在眉间行礼:“各位哥哥高看我了,我还要跟你们学习,以后请多多关照。”
大家又道,时间不早了,快点进去吧。
小迟说,别慌,我等一个人,一会儿自己进去。
大家又笑问,是等你对象吗,想带她混进去,那可是犯纪律的。小迟唾了一口,放屁,我能干这事,人家有票的,我帮弄的。
他举了举手中饭盒:“我对象今天加班,来得迟,估计没吃饭。导演组的伙食差点意思,我专门跑回家给她搞点好吃的。”
众人一阵笑,进场去忙自己的工作。
迟春早两口子躲在旁边,听得满头雾水,心中疑惑,娃娃怎么进了央视导演组,怎么和孙朝阳扯上关系了,好奇怪。
他们倒不急着去叫娃,继续偷看。
不片刻,一个爆炸头姑娘从人群里挤过来:“迟早,迟早。”
这姑娘迟春早两口子倒是眼熟,前段时间见天坐儿子摩托车后座,搂他的腰,两人贴得那叫一个严丝合缝伤风败俗。
迟春早看得那叫一个血压爆表。
对了,姑娘好像姓费?
迟早看到爆炸头姑娘,大喜:“明明,明明,你终于来了,饿坏了吧,快吃,快吃。我妈做的土豆炖山鸡,香惨了。”
没错,姑娘正是费明明。
饭盒用一件破棉袄包着保温,费明明接过来,打开盖子,深嗅了一口气,惊呼:“阿姨的做菜真好,迟早,真羡慕你的口福。”
迟早笑道:“嫁给我,你天天都能吃。”
费明明:“不嫁,为了一口吃的,我把整个人折了进去,不划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