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朝阳放下电话,禁不住摇了摇头。四川推荐《棋王》,当时他就觉得一下去推上去两部作品确实不妥当,传出去太那个。无奈那边太热情,自己却不好拒绝,想的是反正全国推荐的作品那么多,这本书未必就能进入复选。
万万没想到,最后竟然被选上了。
然后闹出这场风波。
迟春早的建议放弃《棋王》,主保《文化苦旅》是对的,毕竟散文集才能使自己利益最大化。可现在的问题是吴胜邦对自己意见很大,看架势要全力阻止此事,问题就麻烦了。
表面上看来,按照评奖流程,老吴这个书记处副书记,大赛的主持人手头只有一票,跟其他评委权限一样。但他是领导,他的意见很容易就左右到其他人。到时候随意在作品里挑点错,站在一定的高度上,将一顶顶帽子扣下来,谁受得了?
对了,刚才迟春早电话里也说了,吴胜邦刚才就抓了《文化苦旅》中的一个毛病,说书里有关于古代科举制,十万进士的内容。作家孙三石对封建腐朽的人才选拔制度津津乐道,究竟是要传递什么样的价值观和思想?
孙朝阳意识自己的麻烦要开始了,急忙打电话给天津,找到了木呐。问老木现在过得如何,调动的事情搞得怎么样了,书卖得怎么样?
老木有点郁闷,说,他调动的事情单位一直不放,说是等《文化苦旅》这书的出版弄完再考虑。不过,就目前的市场行情来说,书还是卖得不错的,希望能够最后拿到到鲁奖,再冲一波销量。这样,自己才走得成。
听孙朝阳说《文化苦旅》进入复选,很疑惑地说,不对啊,明明是一件大喜事,可以他今天早上算的卦相来看是下签。
孙朝阳:“老木,我本是个唯物主义者,不相信你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但今天还真有点服了。《文化苦旅》是进入了复选,但麻烦也跟着来了。搞不好这次是陪太子读书,咱们要白忙一场。”
木呐:“怎么回事,你快说。”
孙朝阳就把迟春早刚才电话里的内容大概跟他讲了一遍,半天,电话那头才传来老木的声音:“我就说今天上午的卦相不好,搞得一整天心神不宁的,原来应在这里,完蛋了。朝阳,我都这把年纪了,好不容易跳到一个好点的单位,按照你的说话就是可以舒舒服服地躺平,拿几年高工资高福利退休。现在好了,这事弄不成,单位不放人,我的退休生涯是彻底被迟教授给毁了。”
他越说越生气,开始骂迟教授的娘。说,像迟春早这种高校老师出身的人就没有社会经验,没吃过人间的苦。在象牙塔里呆了一辈子,哪知道什么人情世故。偏偏还觉得自己是高级知识分子,总认为自我以下都是没文化的庸人,眼睛都长在头顶上面。
人家领导用错了典故,说错了作者名字,算个什么事?你听过就算了,偏偏还特意指出来,是不是想显得自己很有文化?
结果呢,不但他自己惹怒了老吴,连带着你孙朝阳也被恨屋及乌。
孙朝阳被他唠叨得头疼:“行了行了,别说了,任何人都有自己的脾气。你老木是我的朋友,迟春早也是我的朋友。朋友就算有错,我也不能说什么,老木,现在发牢骚追究责任也没有用,我是没办法了,你那边看看能不能想个什么辙?”
“我能有什么辙,我是彻底没办法。”
“你不是懂周易八卦吗,要不你再算一个。”
“也行,等等。”
电话那边又传来铜钱的叮当声,不片刻,木呐道:“从卦相上来看,你这是……行到水穷处。”
孙朝阳:“那就是绝路咯?”
“不然,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老木道:”所谓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那就是有希望。”
“希望肯定是有的,至于出路,我再替你算算。”又是一阵叮当响,木呐念道:“震来隙隙,笑声哑哑。”
孙朝阳:“啥玩意儿?”
木呐:“这次的卦象是震卦,震为雷。意思是,天上打雷,人们惊恐不安,但君子谈笑自若,处变不惊。所以,这个卦对普通人是凶,对你这样的王孙君子则是吉。”
孙朝阳:“吉什么呀,我现在就惶惑不安。你搞的都是些高深莫测的东西,就直说我该怎么办吧?”
“处变不惊,处变不惊。”木呐说:“你最近所做的事情和雷电有没有关系,如果有,尽快搞完。”
孙朝阳想了想,一拍额头:“电门算不算,我对象家的保险丝太细,屋里电器多,一不小心就挑闸,等下我换根粗的。”
木呐:“我怎么知道,你自己悟。”
换保险丝之说乃无稽之谈,老祖宗的周易八卦何等高妙,肯定不会那么简单。
孙朝阳琢磨了半天不得要领,就到了下班时间。
他最近事情其实挺多的,除了要写《球形闪电》这本书外,白天还要上班,到晚上则要去夜大上课。上完课回家,还得写老师布置的家庭作业,感觉时间都不够用。
不过,何情家的保险丝还是要换的,孙朝阳问单位电工要了一根粗规格的,就骑车去了何家。
恰好看到何情正在院门口扫地。
见孙朝阳过来,何情欢喜地扶住他的自行车:“你小心别摔着了。”
前一段时间,双方家长都不在,孙朝阳索性搬了过去,和女友过了一个月没羞没臊的日子,已经习惯拿这里当家了。
不过,四位老人一回来,鸳鸯就被分开,孙朝阳看到她,心中一阵荡漾,禁不住摸了摸她的手。
然后,脑袋就撞在院子里的一朵正盛开的天竺葵上。
何情掩嘴笑道:“陈景润思考数学题的时候,脑袋撞电线杆上。孙大作家是在琢磨什么鸿篇巨着,撞门槛了?”
孙朝阳:“我在想雷电。”
何情:“还在想你的新书,那稿子我看过,很精彩,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写完。”
“这个月就得写完,不然要被编辑追杀的。”
《球形闪电》一书总共有十多万字,他许久没动笔,这次写起来竟有点内心充实的愉悦,一天肝上五六千字轻松愉快,看架势,下个月交稿没有任何问题。
“《球形闪电》不就应了老木卦象中的一个雷字吗……这……这不是风马牛不相及?”孙朝阳不觉呆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