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丰真君跟郇娇也真的是孽缘。
原先两人的关系很单纯,前者欣赏后者,有心收其为徒。本也是你情我愿的关系,最后只有收或不收两个结果,也没什么复杂的东西掺杂在里头。
万没有想到这样一件简单的事情却可以延伸出这么曲折的发展走向,哪个身在其中的知情者不叹一句命运弄人。
而纵横整件事,受害最大的莫过于这件事的主角郇娇,真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无端跌落云端,白白受了一场难,还由此走火入魔修为大降。他身上的这些个伤痕怕是还得过上十年才能消磨干净。
虽然就事情本质来说,她的落难并非为人所害,但也确实是无妄之灾。但凡当时事发时走向能稍微一点点偏移,一切说不定都会不一样。可惜……没有如果。
最后郇娇遭了难,但凭着另一当事人的怜惜翻盘了,看上去似乎比以往更风光,只是各中的真实滋味如何也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不止是郇娇,其实很多看清整件事的人都在好奇,好奇瑞丰真君对郇娇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态度。
若说是看重,那为何不当即将她收入门下?给她一个亲传弟子的身份的话,那些至今仍在车轱辘地嘲讽的人便会彻底闭嘴。哪还用像现在这样不尴不尬地自处……
可若说对方不在意她,好像又说不过去。痛斥过后却又舒尊降贵去接人,日月行是怎么回事儿,并非亲传弟子却受到瑞丰真君的层层庇护又是怎么回事儿?这些行为不用疼爱看重来解释都说不过去。
总之在其他人的眼中,“师徒”俩的关系真的很奇怪,仿佛在默契地打着什么哑迷,只是谁也不肯说,谁都不肯先低头……
不过绝大多数人都觉得,瑞丰真君对于郇娇大概是愧疚的多。也是因为愧疚才会做出这么多不合常理的事情……很多人对于瑞丰真君的诸多偏袒有所猜测,最终也只能的得出这么个看似合理的结论。
众人觉得瑞丰真君之所以对郇娇另眼相看更多的是可怜她,混合着愧疚之心,这才让她一直挂着那个准弟子的名号……众说纷纭。
这次郇娇在施展了日月行此招后仍旧败落。待传到瑞丰真君的耳边,想必郇娇的好日子也没几天了,众弟子无不这样认为。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完脱出了众人的猜测。
瑞丰真君亲自来了。
怎么回事儿?不少人面面相觑,这……他们的预想中可没有这个。
瑞丰真君来这自然是为了场中的郇娇。
老实说,他其实比众弟子想象中知道的要多。场内比斗如何,各中乾坤,各首座或真君们隔着水镜看得明明白白的。
很多人都觉得他会为此愤怒,甚至信誓旦旦地猜测瑞丰真君之后又会怎么收拾这个耻辱……不过这些人都猜错了。
其实瑞丰真君并没有因此感到愤怒。他真的没用这般狭隘……
胜负乃兵家常事也。一个修士,又不是修到如何如何厉害的地步,输是很正常的,他倒不至于因此怪罪对方。
大概是数年前那桩冲动之下犯下的蠢事导致他至今仍给人以这种苛刻的印象。
这也成了他,成了郇娇心下难以言明的痛楚,他们很多时候都会下意识避开这个话题。
然而不提却不代表不存在,有些东西真的是太深入人心了。作用于身上的伤痕又岂是岁月能够轻易淡化的?
这么多年郇娇艰难挣扎,一直都未曾彻底走出那场噩梦。她的痊愈只是表面上的痊愈罢了,其实一颗心早就伤痕累累了。
拉起自己的小团队,尽管她一点都不习惯这种虚无的众星捧月。但还是耐着心思跟这些心怀鬼胎的人周旋。或是勤修日月行,一遍又一遍,逼迫自己做得更好,更配得上这个秘技。
又或是……固执地追求胜利,哪怕付出血的代价,透支生命亦不肯败落。
这有她好强的原因,何尝不是她内心深处的一个不平的缩影。
废物二字还是刺伤了她。
跌入谷底,被伤害被利用,个中滋味她还是记住了。
她不愿意成为所谓的“废物”。
所以,只能赢。
在过去的数年间她自己够争气,也有足够的运气,鲜少有败。她的名气也渐渐重新回到上边来。
然而她却日渐地不踏实。
一场场的胜利都不能给她带来更多信心和底气,取而代之的是无限扩大的空虚。
她好像变得不再像自己。
而瑞丰真君的箴言也证实了这一点。她确实出了点问题,而且还日益严重。
对方不止一次劝告她,用意味不明的语言,似是布满又似是警示,都在表达他的不满。
对方也一再地询问她想要做什么……可她也不知道自己想怎么样?
她想怎么样?
体面?有尊严?权利?力量?
都不是。
非要说的话,她大概是想证明自己罢。证明她不是别人口中的废物,也不需要靠别人的同情或愧疚存活……
可惜今日……她还是败了。
败得一摊糊涂,再也找不到任何借口。
这次她大概真的该放下来了。
郇娇忽然觉得自己之前所思所想以及那些根本就毫无作用的伤春悲秋,实质上就是在浪费时间,对她的道路根本就毫无正向作用,反而阻碍了她的发展。
瑞丰真君的那句话又再度砸进她的脑海,引起一阵动荡。
“你到底在做什么?”
是啊,我到底在做什么?
我这不是在愚蠢地毁灭自己么?
一次次地钻牛角尖,一次次地曲解欺骗自己,换来的又是什么?发展的是什么?
醒悟也许只需要一瞬间。
一瞬间醒神过来的郇娇第一反应不是,这场比斗她输了,而是想要捶死这些年花样做蠢事的自己。
这些年她都干了啥?记忆如泉涌,数年间的点点滴滴和可笑的想法涌了上来,简直就让人无法直视。
郇娇要枯了。
她过于沉浸于那些如今看来荒唐地可怖的回忆中,以至于没发现有人正缓缓朝她走来,不多时便站站到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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