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城南的小乞丐
“算你识相!”
七月酷暑,临安城北
一个商人满脸无奈地将身上所有的干粮都让了出来,被几只脏兮兮的大手平分了,是几个混混,为首的凶神恶煞的模样一般人都不敢不从,更何况他手里还握着一把砍刀。
正是因为这位大哥大和这把砍刀他们整个“帮派”才能留存至今,不至于被衙役给捕走,并不是因为他的武艺高超,而是因为这里的衙役们没有好处是不会干活的。
因此临安城也成为了法外天地。
临安城位于大陆的西域,天灾频发,城池原属于一个庞大的帝国,也正是因为一场地震,方圆三十万里内的所有城池都化为废墟,临安城是震心往东最外围的城池,方才受损没有那么严重。
“大哥,城南的那个病秧子好像要不行了,听说是饿得,您看咱要不…”
“你丫的,就算救了他这一回他下回还是得饿死,我们可不养废人!”
“是…是……”
……
苏行舟在人流中并不显眼,但当他听到这几个混混的对话时,心里难免有些触动,他小时候也是乞讨为生,实在饿的时候只能靠偷人家后院的果子饱腹,时常招来一顿打骂。
他的记忆中,地震开始的那一天,他才五岁,地震持续了三天,他的父亲为了掩护他,被掉落下来的房梁砸中脑袋,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个动作,就是将他推出了屋子。
后来他被大伯带着前往临安城,大伯在他十岁的时候,和进城劫掠的匪徒起冲突被杀害了,而苏行舟本来也难逃一死,一个白衣剑客帅气出场,将一行匪徒斩尽杀绝,否则临安早在那个时候就会成为一座死城。
白衣剑客将他大伯葬在墓园,并将苏行舟带去了东域十三国,后来才有了苏行舟现在的一身武艺,他仗着这身手,衣食无忧,像那位白衣剑客一样,可护一城平安,亦可劫富济贫。
他一边回忆着,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城北,被前方拥挤的人群吸引,耳边隐隐传来抽泣声,越是靠近人群,这种抽泣声越发明显,相比之下嘈杂的人声,仿佛也不是那么的明显。
一个瘦弱的女孩抱着未寒的尸骨,缩在巷角,她穿得很单薄,头发长得垂在了地上,她怀里躺着的是一个中年男人的尸体,本来死一个人在临安城是再常见不过的事,更何况是饿死的人。
但女孩身前却立了一块牌子,上面血淋淋的四个字:卖身葬父!
她看上去也很虚弱,手上明显有条裂开的伤口,听人议论说是棺材铺的老板给了块木材的边角料,却不肯给她笔墨,她只好用自己的血在木板上涂上四个字。
苏行舟鼻子一酸,转身朝一家规模不小的店里走去,这次的他全靠小时候的记忆,走到了人人口中的那家棺材铺。
棺材铺的老板坐在门外,冷眼旁观着不远处的人群。
“不过是死了个人罢了……”
棺材铺的老板也是一个一身肌肉的八尺猛男,相比之下他屁股下的凳子基本上可以忽略了。
“听你这口气,似乎并不介意再多一个死人咯?”
苏行舟面无表情,铺主也终于注意到了他,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自己店内了。
“哼!老子巴不得多死几个人,有活儿接,八年前的那场劫掠,死了一堆人,啧啧,老子可是大赚一笔!”
铺主眼中闪烁着兴奋之色,忽然觉得身后一股寒意席卷而来,全身上下不由得一激灵,连忙回头,却什么都没有,苏行舟还是一副仔细挑棺材的模样。
他开始打量起苏行舟了,身后背着一柄剑,一身黑衣,手上缠了几层纱布,看上去还很年轻,但却给人一种他这个年纪不该有的犀利。
城中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一号人物?
不过很快他的脑海中便出现了一个儿童的身影,赫然就是年幼的苏行舟,他不禁将其和现在的苏行舟结合在一起,不过他很快就否认了,他印象中的那个苏行舟早该饿死了!
“你好像很喜欢接死人的活儿,我问问你,这些棺材,你自己都躺过吗?哪副最舒服?”
苏行舟终于将视线从棺材转移到了铺主身上,铺主那糙脸上瞬间出现了一抹愠色,但很快又压了下去。
“自己挑!”
或许是知道得罪不起,他强行咽下这口气。
“就这副了!”
苏行舟停在了一口较大的棺材旁边,棺材还隐隐散发出一股幽香,光是这幽香就知道取材一定珍贵。
“算你识货,这是我自天灾以来所做的最好的一口棺材,取用的是上呈给皇上的万年金銮木,光是这金銮木就值黄金万两,不过这世道,再好的木料也得贬值,需得吃得饱才是最重要的,这样吧,五百两银卖予你!”
这铺主一副感慨的模样,苏行舟也自知口袋里拿不出这么多银子,但他并没有换一副的意思。
“我且问你,五百两银,相比之尔辈性命如何?”
苏行舟淡淡开口,铺主明显一愣,下一秒怒火中烧,她算是听出来了,眼前这人是来砸场子的!
“你特么故意找茬是吧?”
“再加上这块墓碑,想活命的话一起给我打包送到城东墓园,否则……”
苏行舟话未毕,身后的剑却是一声轻鸣,只一瞬便抵住了铺主的脖子,快到肉眼无法捕捉。
“我劝你还是好好权衡一下!”
苏行舟说完转身便离开了,还顺走了铺主身上的两块烧饼。
这下铺主彻底老实了,他这一辈子只见过两个非人类,一个是八年前的白衣剑客,一个是现在的这个黑衣不速之客,两个人都会御剑之术,恐怕是东域传说中的修行者了!
这种人想取自己性命比喝水还简单!
天色渐晚,夕阳斜照,人群也渐渐散去,女孩依然不舍得松开双手。
“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目光呆滞,哭红的眼圈仿佛已经再也流不出一滴泪了,她已经做好了和父亲一起死的准备。
就在黑暗快要完全取代光明之时,苏行舟出现了。
“柳…书瑶……”
女孩开口了,声音有些哑,苏行舟却听得格外清楚。
“多大了?”
问到这里,女孩明显顿了一下,许久才开口:“地震那年我刚出生。”
“那就是十三岁!”
苏行舟今年十八岁,地震的那一年他五岁,女孩自然就是13岁了,女孩仰着脸看着他,一双眼睛水灵灵的,这双眼睛恐怕已经是她全身上下最干净的地方了。
“我已经和棺材铺的老板说了,他会在城东墓园等我们,相信我的话,就将令尊交给我!”
苏行舟终于说出了柳书瑶最期盼的那句话,她本以为,父亲会被随意地葬在荒郊野外,没想到还能进城中墓园,她激动坏了。
苏行舟眼疾手快,扶住就要跪下的柳书瑶,他眉头一皱:“柳氏原为安东国皇室,虽没落,傲气当存,这应该也是令尊虽忍冻挨饿也不愿下跪乞讨的原因吧?”
“是……”
“即如此,不用我说,你也该知道怎么做!”
苏行舟说罢,将男子尸首抱起,柳书瑶急忙跟在后面,生怕少看一眼遗容,眼泪再一次止不住地留下来。
半夜,他们终于到了城东,要不是半路吃了块饼,她恐怕一口气走不了这么远的路。
“金…金銮木棺椁!”
柳书瑶虽然一出生就没有享受过皇家待遇,但是见到墓园内摆着的金銮木棺椁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她经常听父亲提起过,这是皇室直属死后才配有的礼遇!
“便宜你们了!”
铺主还是忍不住开口,他早就已经挖出了一个土坑,还请了几个会做法事的和入殓师,大半夜的,气氛格外诡异。
一场简单却又奢侈的入殓仪式,在半夜完成了,柳书瑶万般不舍也终究是放手让父亲入土为安了。
“若没有这场天灾,以当朝天子的身份,也当的这般礼遇!”
苏行舟一句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是一惊。
“我…我可没说父亲他……”
“不说我也猜得到,柳氏有个药罐子皇子,聪慧过人,皇上垂爱,虽身体素质差,但还是立为太子,而登基的当天也是地震的那天。”
除了柳霄然,柳氏哪来的第二个药罐子?
“世事难料啊!”
铺主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昔日的无上至尊,却是饿死街头巷口,本该是一国公主,却是沦落到卖身葬父……
“再托你给我找家客栈,放心,这回我会付钱!”
苏行舟拍了拍铺主的肩膀。
“帮人帮到底,这附近倒是有一家客栈,不过由于临近墓园,不少人都嫌它晦气,你们若是不嫌弃,客栈也还不错,可以将就一晚上!”
铺主说着朝园外走去,很快就到了他指的那家客栈。
“离父亲很近,我没意见……”
见苏行舟看向自己,柳书瑶连忙开口示态。
“要两间房,备好温水浴巾,再准备些食物!”
“好嘞!两位客官这边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