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为侍女,就该自称奴婢,而非民女。
凌遥听了元熙帝这个问话,又看元熙帝脸上的笑容,又觉得元熙帝好像不是什么问题都没发现似的。他随口问出的这句话,又像是在探问和质疑秦嫣儿的身份。
凌遥盯着元熙帝看,但一时之间,她竟也看不透元熙帝真正的心思了,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元熙帝见到跟文淑皇后容貌相似的秦嫣儿,他脸上展现出的那种喜悦和温柔,是真正发自内心的喜悦和温柔。
就像,他把秦嫣儿当成了全心爱恋的人一样。
对于元熙帝的质疑,秦嫣儿一点也没有慌乱,反而俏皮一笑,甚至还露出两个梨涡来,就听她道:“回皇上,民女家中姓秦。民女原是罪臣之后,民女幼时随家父及家中人一道被发往云南。家父病死之后,民女跟随婶婶生活,后来机缘巧合,幸蒙老王妃搭救,生活才好了一些。就在那一年,家父身上的案子得到了平反,家父原是被人冤枉的。只是人死不能复生,民女就没有再回京城,只在老王妃身边服侍。老王妃念民女是官家之后,并没有要民女的身契,只将民女养在庄子上,民女虽为老王妃的侍女,但实质上,民女心里是把老王妃当成祖母一般敬重的。”
“秦家在京城的老宅,也是老王妃设法替民女赎回的。老王妃待民女恩重如山,民女愿意侍奉她,但因为不是正经丫鬟,所以,民女就不自称奴婢了。”
元熙帝没想到,秦嫣儿竟还有这样一段过往,听罢后便问道:“你父亲叫什么名字?”
秦嫣儿也不隐瞒,直接答道:“回皇上,家父原是翰林院的一个修撰,家父名讳邦要。”
“秦邦要?”
元熙帝听着名字觉得耳熟,念了两遍,就想起来了,抿唇笑道,“秦修撰,朕知道他。你说得对,你父亲的案子确实被被有心人罗织的。几年后刑部复核,把你父亲的案子给平反了。当初朕还想着重新起用你父亲的,却没想到他却客死异乡了。”
秦嫣儿想起自己亲父惨死,没有再笑,一双含笑水眸如今满是哀戚,只是红着眼眶站在那里,就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就看她对着元熙帝盈盈一拜,抿唇道:“皇上仁心,只是家父福薄,无法消受皇上隆恩了。但嫣儿在此,还是要替家父谢过皇上的。”
这话说得好好的,就从民女变成嫣儿了。
两个人这一问一答之间,倒是平添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元熙帝倒是没有再继续说秦邦要的话题,就看他望着秦嫣儿出神半晌,才一点一点的收回那种温柔的眸光,看着就好像是从一场美梦之中硬生生醒来似的感觉,看元熙帝那个样子,分明又是不愿意脱离这一场美梦似的。那种挣扎和难舍难分的眼神,让殿中诸人看了,都觉出一种滋味来了,这皇上,该不会是把这秦嫣儿,当成文淑皇后的替身了吧?
看皇上方才对待秦嫣儿的态度,还有对她说话的那种温柔和喜悦,众人觉得,他们的这种猜测不无道理,甚至可以说,皇上其实就是这么想的。
不只是殿中诸人这样觉得,就连跟文淑皇后关系匪浅的许氏和向竑儒,还有齐滦甚至是凌遥,都有这样一种感觉。
秦嫣儿和文淑皇后的容貌太过相似,而元熙帝又太过思念亡妻,以至于,看见秦嫣儿时,就忍不住动了真情,把秦嫣儿当成是文淑皇后的替身了。
许氏和向竑儒心里头是这样的想法,可是,文淑皇后是他们的亲生女儿,如今看见原本对自己女儿深情的人,却对着一个容貌肖似自己女儿的小姑娘如此的情深意重,许氏和向竑儒心里头可真不是滋味。
夫妇两个原本是高高兴兴来参加这次的寿宴的,哪知道却遇上这样的事情,看着元熙帝的那个样子,夫妇两个心里头一次替女儿觉得不值,皇上不是只对女儿情深意重的吗?怎么只是来了个与女儿容貌相似的人,皇上就这么动情了?难道皇上对女儿的深情厚意,就是这么个情深意重?
许氏和向竑儒看见这样的场景,心里头也是有愤怒的,但更多的却是心酸。
此时此刻,心里头最为恼怒的人,当属齐滦了。
看见父皇那样,他觉得他自己的心好像都被冻住了似的,心凉得很,就算众人此时的注意力都不在他身上,但是,他仍旧觉得父皇像是在当众打他耳光一样,啪啪啪的连着打,让他觉得有种没脸见人的感觉。
父皇对这么个素未谋面,只是容貌肖似母后的小姑娘露出这样温柔喜悦的神情,就好像是在看着死而复生的母后一样,齐滦一点也不觉得感动,他只是觉得心凉,觉得失望,觉得心里头弥漫着的全是失落。
他平生最得意的事情,就是父皇对他的看重,对他的宠爱。而平生最羡慕的事情,就是父皇身为天子,还能对出身平民的母后如此情深意重,他甚至把父皇和母后的爱情当成是他感情方向的标杆和楷模。
可是现在,全都没了。父皇用他的实际行动,在啪啪啪的给他打脸。把他最为看重的一切,全都毁掉了。
如果父皇真的看重他,在对于秦嫣儿的问题上,一定会顾及他的颜面的,绝不会对秦嫣儿如此的关注!
如果父皇真的对母后情深意重,把母后当成是爱侣一般看待的话,也绝不会只看了这个秦嫣儿跳舞,就一副把秦嫣儿当成母后替身似的对她投以那样温柔的眼光!
心凉失落之后,就是满心的愤怒。
今日之事,如若换做是他,就算出现一百个与阿遥容貌相似的女子,他也绝不会多看一眼的!
因为,那些人只是容貌相似罢了,却不是真正的阿遥,更不是他心底深处真正爱上的那个人!
齐滦此刻心中的感觉极为复杂,可是,他方才就决定要冷静地观看的,所以,他此刻还不能怎样,可是,这样复杂的情绪憋在心里,却让他的心越来越疼了,不仅仅是为自己,也是为了母后。
看着元熙帝望着秦嫣儿的眼神,那眼中不经意流露出来的亮光,齐滦忽而就产生了一个疑问,他默默的问自己,父皇和母后之间的感情,真的就是爱情吗?父皇他,当真是爱母后的吗?
如果父皇真爱母后,那为什么,他总是觉得,父皇对母后的爱,和他对阿遥的爱,不一样呢?
凌遥一直都将齐滦的手握在她的手里,她虽关注着元熙帝那边的情况,但也一直没有放松对齐滦的关注,她感觉到齐滦的手在她手下越来越凉,又越握越紧时,忍不住在心里轻叹一声,看着齐滦脸上的寒霜和他周身散发出来的冷意,凌遥莫名觉得有些心疼。
旁人此时看宁王,或者只会看到一个沉着脸不高兴的宁王,但也只有离齐滦最近的她才会知道,齐滦看似端端正正的坐在这里,但是,他却因为元熙帝和秦嫣儿的互动在生气在伤心。
他生气得很厉害,伤心也伤心得厉害,甚至,在看见元熙帝对秦嫣儿露出难以自持的温柔眸光时,齐滦的身子还在微微的颤抖……
凌遥紧紧抿了抿唇,微冷的眸光落在元熙帝那边,她心中极为心疼齐滦,也对元熙帝的做法极为不满,甚至,对高太后竟然从头到尾都不阻拦元熙帝的行为甚为不解。
她方才就看见了,在元熙帝跟秦嫣儿说话的时候,高太后从头至尾都用一种爱怜的眸光在看着秦嫣儿,看那种眼光,就像是在看着自己最为疼惜的女儿似的。而且,一点都没有要打断元熙帝和秦嫣儿说话的意思。凌遥忍不住就在想,就连她面对高太后时,都未见高太后用这样的眼光看过自己。
凌遥不禁皱眉,这对母子今夜是怎么回事?难不成,都把这个秦嫣儿当成是文淑皇后的替身了吗?
他们这样做,难道就没有想到过承恩侯府和齐滦的感受吗?难道他们就不明白,在这样的境况下,他们如此对待秦嫣儿,是会让承恩侯府的人和齐滦难堪的吗?
元熙帝和高太后难道不知道,他们如此看待秦嫣儿,把她视作是文淑皇后的替身,这本身就是对文淑皇后的一种侮辱吗?
凌遥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她不能够让元熙帝和高太后这样给齐滦难堪,她也不能让人这样伤害齐滦,她的眸光一冷,心中已定了主意,就算是元熙帝因她的插手而恼了她,她也要让这个秦嫣儿立刻消失在大殿之上!
-本章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