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泊上方。
被来人抱了个满怀的云栀还有些回不过神。
淡淡的松雪香气萦绕在鼻尖,肩膀和腰际的伤口仍未愈合,暗红的鲜血从伤口不断渗出,牵连着骨肉的细密痛意传来,云栀倒吸一口凉气,作势要将身前之人推开。
“别动。”
清冽低沉的嗓音自头顶传来,云栀抬头,恰好对上少年俊逸的眉眼。
只见眼前之人眉头紧皱,光洁的额头沁出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看着好似十分痛苦。
云栀脑海中的那根弦一下子绷紧。
方才,是他给自己挡了雷劫。
云栀对上那双熟悉的桃花眼,水润的眼眸中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心疼。
“其实...你不必帮我挡。”
“我知道,这雷劫是冲着我来的。”
他已经帮了自己太多太多。
先前阵中凶险万分,云栀一心扑在除阵眼上,连阵中暗藏的杀机都险些没有察觉。
若不是他在暗中屡次出手相救,云栀兴许就不止受伤如此简单了。
云栀心存感激,但每每对上这双熟悉万分的眼眸,想到此时他并不全是自己一直认识的人,心中莫名会升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云栀说不真切,而眼前的情形也容不得她去探究真切。
“你松开我。”
她眉头微微拧紧,低声说完,便抬眸看向头顶的雷云。
此次的雷劫皆是从她而来,她何尝看不出?
这两日…她掌心的神印愈发灼烫。
破阵以后,这种感觉尤甚。
淮昼已经帮她挡了一次,若是再挡,便会引起天道注意。
云栀不太希望这样的事发生。
况且,这雷劫,她躲得过。
云栀的目光愈发坚定,她道了声多谢,随后将挣脱他的怀抱。
清冽的香气远了些。
云栀移开视线,低声道:“淮昼神君,此劫是我必须经历的,还望神君莫要插手。”
淮昼垂眸,长睫掩去眼底微妙的失落。
“好。”
“我只是有些担心你的状态。”
“方才在阵中,我瞧见煞气伤了你百次。”
说到此事,淮昼心底还有些讶异。
他原以为...云栀尚且年少,心性或许没那么坚韧。
驱剑除阵眼,光是煞气的反噬,都不是寻常修士能扛住的。
但云栀不但扛住了,而且从未回头看过他一眼,更未求他施手相救。
只是,她不求,淮昼却忍不住。
他心中总是有一种莫名的情绪作祟,牵引他,操控他。
每看到她皱一次眉,淮昼的心,就好似被万千虫蚁围着啃噬。
那种奇妙的疼,总感觉牵连了全身。
叫他摆脱不得。
淮昼将其称之为,历练后遗症。
兴许就是神识不全,他才会如此怪异。
淮昼在心中给自己找了个借口,一切关心和问候斗顺理成章了起来。
他低头,看着云栀手背的划痕:“这伤口一时半会还愈合不了,你确定要自己扛?”
云栀没说话,算是默认。
淮昼咬牙,心中不愿,却又拗不过她。
他取出芥子囊中的疗伤膏,不容她拒绝,强行给她上了药膏。
等看到药效发挥,云栀手上的伤口慢慢愈合,才勉强收了手。
头顶雷声轰隆。
淮昼望了眼云中蠢蠢欲动的雷电,终是不放心,多嘱咐了半句:“这次雷劫,兴许与你从前的都不一样。”
“你晋升得太过快,所以雷劫比寻常的要猛烈些。若没猜错,你此番还有近百道雷劫,若是承受不住,便唤我名字。”
后面半句,明显说的有些委屈。
迟钝如云栀,也品出了一点端倪。
他是在怪自己不让他挡雷劫吗?
可是…那明明是她必须要经历的。
她不能,也不该总活在他人的庇佑之下,她需要成长。
可拒绝这样的好意,云栀又有些于心不忍。
她是不是…太无情了些?
云栀心想。
她的态度,应该好点。
*
湖泊上空的风带着些许热意。
少女难得抬起眼。
那双茶眸雾蒙蒙的,淮昼看着她,忽然有些瞧不透她的心思。
脑海中有关于她的回忆闪过,淮昼莫名有点心烦。
他想起自己方才那句话,不由得补充一番:
“沈怀州,淮昼,你喊任何一个都行。”
“神君就罢了,不必如此生疏,我本就是他。”
“只是我神识未全,目前的记忆有些混沌……还希望你,不要因为此事心生芥蒂。”
淮昼说完,才敢去看那双仿若含着湖水的眼眸。
他以为,少女此次又会疏离拒绝。
却不想云栀眨眨眼,长睫忽闪忽闪地扑了两下,狡黠道:“我知道了。”
她顿了顿,又好似想起了什么:“其实你不必和我解释太多。”
“我只是有些不适应,我一直相处的师兄忽然变成有些陌生的样子,所以才会疏离。”
“如果我之前的态度让你不开心了,我给你道歉。”
修真界怪事常有,何况是九重天之上。
从前...父亲和阿娘好像也经历过此一遭。
头顶上的雷云越积越多。
云栀意识到不能再拖下去,她笑了笑,将话题扯回:
“罢了,这些事等雷劫过后再说吧,现在还要劳烦你避让。”
“这雷要下来了,我怕伤着你。”
云栀话音方落,云中徒然劈下一道雷。
淮昼心一紧,作势去挡,却被少女运力推开。
淡淡的神力从她指尖荡开,仅仅一缕,便蕴含千重威压。
神格之势,明显已成。
淮昼明显有些意外。
她的神力,已经雄厚到如此地步了吗?
也就是这一瞬,一道可怖的雷电直击而下,措不及防地落在少女的背脊。
前所未有的痛感遍布全身,少女攥紧手,闷哼一声,硬生生扛下这一击。
一阵微风轻拂。
淡淡的血腥味在空中荡开,很快又被风吹散。
还是淮昼嗅觉灵敏,一下发现风中的异常——
云栀的伤口,再度裂开了。
他的心徒然拧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