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圣上对凤家并非完全无芥蒂，不然不会问出此话。
易公公自幼跟在圣上身边，太清楚圣上此刻心里的纠结了。
欣慰有凤家这样的人守护着江山，给予信任与依赖；另一方面小郡主实力越强，越是如虎添翼，心中不免也跟着多了一丝猜忌与防范。
前朝就有长公主篡位成功的。
暗道这话若是回答得不好，只怕日后圣上想起来便是一根刺了。
戒备到猜忌，再到忌惮，往往皆由小事。
“依老奴看，小郡主心性单纯洒脱，年纪小容易记不住事儿，但对圣上和皇后娘娘的敬重之心应当是做不得假的。”易公公斟酌之后说道。
若小郡主一时间没想起来，九龙镜延迟了送予，希望圣上不会介怀。
上次来宫里时，还给他送了一张平安符呢！这样好的小郡主，就该好好护着才行。
闻言，许是这说法令圣上满意，点了点头，哈哈大笑几声：“你这老家伙倒是了解她，不过说的也是一点不差。”
那小丫头，真是什么事儿转头就忘了。
但不得不说，不管对他还是皇后，有事小家伙是真上。
就是皇姐对他却不似以前那么亲近了。
圣上轻摇了摇头，不想再继续想下去。
“夜已深，圣上还是早些安歇，以保龙体。”易公公低声提醒。
圣上望了望窗外的月色，合上了奏折：“摆驾吧！”
......
翌日，洛宝的“金蘑菇”马车刚停在太常寺门口，便发现今日马车的数量比起昨日多了不少。
遴选少司命虽然玄门重视，但这更是天玄国的大事。
昨日没来的齐王瑞王来了，能来的宗亲子弟都来瞧个热闹，圣上旁边的女子也不再只有皇后一个，多了个身姿曼妙，衣袂飘飘，宛如仙子般的女子。
甚至听闻，就连避世远居的姜族长也来了。
“大哥，这姜族长是谁啊？”
洛宝进门时听到了他人的议论之声，好奇的问道。
别人不知，凤子染倒是知道一些。
“姜家是皇后的母族，现在的家主正是皇后娘娘的父亲姜首辅，而那位姜族长应该是受先帝之命，带领着旁支族人将世代守护帝王神木，这么多年过去，圣京里没人见过这位姜族长的样子。”
“此事乃朝中密事，可不知为何，这两年却不胫而走，也渐渐传了些声音出来。”凤子染也是这几天听父亲提过一嘴。
十多年过去，要传早传开了，何故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
听说是密事，洛宝直接做了一个封口的动作，她是绝对不会出去乱说哒！
传闻道姜家族长突有一日，梦中受了仙人点拨，没过几日便决定避世修行，不理红尘之事，却不知是为何缘故。
祖师爷的那本《叙异录》洛宝已经看完，但里面并无帝王神木的有关记载，定是连祖师爷都不曾见过，那玄门中其他人就更不知了。
“大哥，你是如何得知的？”难不成是听大哥的师父提过？
“曾听祖父提过一嘴。”凤子染淡淡回道。
......
那是十二年前，凤子染才四岁，满心欢喜的拿着小弓箭，想要祖父教自己骑射，他生来便是凤家世子，对于他的教导，祖父可谓是亲力亲为。
可那日祖父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好几次甚至连他说什么都没听见，更不似以往那般手把手的教他，只简单示范了一次便让他自己去练习，随后就将自己给关在了书房，整整一日不曾出。
那时候凤子染年纪还小，不敢打扰祖父，但又怕祖父出事，小小的他就蹲在门前守了一日，直到祖父再次打开了书房。
开口的第一句，便是很认真的问他：“子染，你觉得凤家男儿当如何？”
“自然是上阵杀敌，保家卫国，成为安邦护民的英雄。”
四岁的凤子染不懂祖父为何这般问，也看不懂祖父询问背后的深意，只是下意识说着心中所想，凤家历代也是这样做的。
他的眼睛亮亮的，回答的没有一丝犹豫，并在祖父眼中看到了欣慰和赞许，以及自豪。
但他却看得分明，祖父开门时那刻烦闷、沉重的神情也瞬间卸下。
那时的凤子染还不懂。
接着第二日，祖父申请去边境支援作战的父亲。
又在一个月后，姜家嫡女进宫为后，同年还是吏部尚书的姜大人晋升成了首辅。
直到来年父亲凯旋时，抬回了祖父的棺椁，祖父老当益壮，不愿只是坐镇指挥。
在敌军撤退时，也带了一队人马围堵，不仅以少胜多，更是斩下了对方元帅的脑袋，却在回城时背后挨了致命一刀，后背远远交付给的都是自己人。
再后来便是听闻姜族长入了玄门的消息。
这些本与凤子染无关，直到前两年，在整理祖父的遗物时，发现了那半纸手札：“帝王神木与万民安，孰重？”
短短几个字，便知祖父当时的纠结之心。
凤子染便已经猜到了个大概。
当年在考虑守护帝王神木的人选之时，惠帝（先帝）应当最先想到的是他的祖父凤老镇国公，帝王神木象征着皇权和国运，神木茂盛，预示国运昌隆，也寓意着当权者治理下的国家受神木庇佑。
更预示皇帝乃顺应天意，是真天子。
那日祖父将自己关在书房，便是纠结此事，惠帝能第一个想到祖父，便是对凤家的忠心无疑，而守护帝王神木的家族与皇权息息相关，联系最是紧密，守护神木的家族必定能永享富贵，委以重用。
可凤家是传承百年的军武世家，每代人都是在战场上拼搏的军功，比起维护帝王的利益，凤老国公更愿意去护卫百姓的利益，让敌人不敢再次来犯。
所以才会问凤子染，凤家男儿当如何？
是他的答案更加坚定了祖父的选择，也不愿凤家旁支族人世世代代隐世一隅，主家上阵驱敌，马革裹尸他都没有怨言，但不能让族人们也为了主家的荣誉牺牲，去决定他们的活法。
便违逆了圣愿。
后来，惠帝找上了姜家人，为了确保臣子的忠诚和天子的信任，承诺天玄国的皇后只出姜家女。
姜家族人才会甘愿世代守护神木。
这般，凤子染不免想的多了些，也就是说，此事最初知晓此事的人，只有凤家和姜家。
而祖父接到惠帝意思的第二日便请旨去了边境，凤家众人定是不知情。
那消息......
“祖父是个什么样的人哇！”洛宝拉了拉凤子染的衣袖，将他的思绪唤了回来。
她听娘亲说过，祖父已去世多年了。
“世人敬仰的英雄。”
凤子染望向那群碌碌无为的宗亲，以及争权夺利的重臣们淡淡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