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驹的话几乎毫不遮掩地为几位圣人划分了责任,众人都有点沉默。
有人望着天,想看是不是会有几道神雷或者清光从天而降,将这大胆者轰成粉末;有的人则在品味白驹说的话,幻想着某些预想成真后这世界将会是怎样的图景;有的人则面露愤恨,对三圣的不满终于清晰起来。
不得不说,唐僧为白驹开了一个好头,那天上八个大字为白驹的话无形中增加了不少说服力。
“你是说,让我们不管三圣,自己探索末劫?”那黑袍人的言语倒是直,直接就把三圣挂在嘴边了。
“若不然?”白驹笑道。
这个问题的答案非常明显,三圣不带你们玩,末劫又要来,难不成你坐在家里等着?
“可是既然三圣都解决不了……”
“末劫就在那里,不会随着你的逃避而减弱分毫。”
“那要是最后失败了怎么办?”
“我们只是教授一种工具,一种新的道,它能将不同人的认知和经验化为力量,以此来在末劫中寻求最后一点生机。没有什么事情是必然成功的,你都已经金仙修为,这一点难道还看不透吗?”白驹严肃道:
“若是认定死于末劫,懒得出力费神,不如就在家中安坐,何必跑这么远呢?”
换而言之,我们不是求着你来帮我们。这样的态度是必要的,一是加强主导的话语权,二是激将一些极端顽固分子,减少后期的麻烦。
白驹对于话术的选用都非常谨慎,他并不想采用欺骗的方式,这既是遵从本心,也是为了掩饰针对昊天的真实目的。
说白了,这是封神自己的事情,白驹可以教授方法让你们排除神秘主义和诡辩,更加贴近真相,至于有没有解决的办法,那就无法保证了。
见众人神色到了位,白驹这才步入正题:
“今日,我便与大家庖丁解牛,共论新道。首先,我们来讲认知世界的方法!实验、归纳与演绎!”
…………
“换而言之,若是无充分的证据证明论断是对的,我们必须的秉承怀疑。只有这样,在有限的观察中,得到的结论才能坚实有效。而对于已有的论断,检验其真实性的最好办法就是实验,其次则是用已被实验验证过的论断进行演绎。”
有些事情,放在书中也就一两句,可真要讲起来,一两个小时都不一定能讲的清楚。
白驹直到此时才感觉到这件事情的难度,在没有逻辑基础的情况下,想要讲清楚自己那个世界的科学哲学、实用主义哲学,实在是一件非常需要耐心的事情。很多词语无法直接使用,很多“显而易见”的论断都需要诸多例子说明,甚至真的要动手做实验。
之前这些人认知世界的方式都是大人物说的话先相信,若无绝对坚实的证据反驳,就一直相信着,现在则要彻底反过来:对于凭空出现的论断得怀疑,若无绝对坚实证据证明不要去相信,更不能用它来演绎进一步的论断。
这样思维的转变需要一个过程。
好在白驹此时变成了主力,白天可以躲在旗阵的阴影中安心修炼,甚至还能跟孙悟空所化的“净坛使者”比划两下。
不只是外面的人,实际上就连玄黄和孙悟空也听的津津有味。
“今日就讲到这里,各位可以回去消化演绎一下,有了今日这些基础的方法论,明日再做些补充,后日我们就可以共探末法了。”
白驹舒了口气,终于讲完了。
“小子,你讲的这些,是你打坐两日空想出来的?”孙悟空问道。
“听说过顿悟吗?我顿悟出来的。”白驹抿嘴笑道。
“人家顿悟都是顿悟出一句话,你这一顿悟那可是一册书啊!”
呵呵,这哪只一册书?
“可是,你这到了最后,能渡末劫?”孙悟空都快忘了,最初的目的是要报复昊天了。
“谁知道呢?我本来也没跟他们打包票,可惜了,若是时间足够,这些话语的力量几乎是无穷的。”白驹撇撇嘴。
封神世界的消息传播极快,且不论修士间有【咫尺镜】、【云间书】之类的交流法宝,那玄天卷中也有了相关的消息。
玄天卷本来就是为了各方势力发布公告之用,虽然源自天庭,但天庭也无法控制上面的所有内容。很多势力在玄天卷上发布召集的消息,邀请更多人一起去听明日白驹的讲座。
当然,也有人在上面悬赏五方旗阵的破解之法,可惜这样痴心妄想的悬赏自然是没人回应。
一时间,关于末劫的讨论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有人说白驹说的话是暴论,有人说这是无用之言,也有很多人觉得这或许是最后的办法和希望。
虽然白驹今日讲的不多,但总体的思路和规划是清晰的,那就是从基础上,集天下之智,将末劫的本质、来源、规则弄明白,有此基础,再来探讨如何渡劫。
若是放在平日里,如此虚无缥缈、毫无保障的思路肯定已经引人唾弃,连看第二眼的念头都懒得升起。但如今竟然真没有更好的办法提出。
末劫真就如此神秘无解?
既然有人愿意开道,愿意共探前路,仅仅是这份决心就足够鼓舞人心了。
小和尚湛尘想去看看。
自从三日前看过白天大战造化金仙后,他总是心气难平。这天地间,还有可恶之人,以谣言乱众心,以混乱谋私利。应劫之人如此天分和机缘都要遭中伤,这幕后之人是真真可恶!
并且那一战本身,也让湛尘久久难忘,虽然世人都说白天凭法宝取巧,但那份无畏的胆气,说打就打的果决,还是触动了湛尘,在小和尚心中埋下了向往的种子。
对于白驹,小和尚只有最开始见面被捆仙绳绑住的印象,是个聪明人,听到应劫之人四个字就赶紧带着弟弟跑了,把谨慎写在了脸上。
如今回想,之前白天的某些举动也有白驹在背后指导的影子,当时三人行时,白驹或许也在看着。
如今末劫让世人绝望,小和尚倒是对死亡、终结感悟不深,佛法教他会了他平淡和冷静。这并不是等死和消极,而是在现实情况很糟的时候保持着内心的平静。
如今白驹提出了新的希望,虽然不少人对此很有异议,但仅仅是提出这个行为本身就教人鼓舞了。
况且这白驹的论述还挺有意思的,虽然之前似乎从未见过,但却透着一股别样的深奥和坚实。小和尚喜欢坚实的东西,粉饰和虚假实在是太糟心了。
“师父!我想去断天山。”湛尘抬头看向玄朗法师。
“想去,那便去。”玄朗停下诵经,抬头看向小和尚。
“可是……”湛尘倒是不害怕独自一人出去,只是这断天山在人族界域中央,路途遥远。若是正常赶路,十天半个月过去,那白驹每日讲道,等自己抵达,说不定都讲完了。
“佛门不易掺合此事,为师,还有你师叔都不会送你过去。但之前为师曾向明思道长讨要了一张仙灵神行符,给你师姐参详仿学,你可拿来一用。”玄朗法师说完后,便继续低头诵经。
这!师父果然思虑周详!那符并非出自佛门,而自己修为低微,自然不算佛门参与!湛尘欢呼一声,急忙跑出诵经见山堂,朝师姐所在的后山跑去。
湛云倒也没有不舍,毕竟是自家小师弟,由着他吧。没有多说便拿出了一纸古朴赤符。
“心中默念‘日行千里’,即可使用。这是一次性的,你可别跑错地方了!”湛云嘱咐道。
“师姐,你不跟我一起去吗?”湛尘眼巴巴望着师姐。
“小师弟,你觉得那白驹所言,不悖于佛门?”湛云反问道。
“我觉得他并未教人信什么不信什么。佛法和白驹所说的,更像是目的和手段的关系,天下人有不同的本心,但想实际成事,还是得实事求是,去伪存真。”小和尚谈论着自己的见解。
湛云轻轻摇了摇头,但也没有继续反驳。
毕竟最实际的问题是,若末劫不解,佛法、佛门也都不会存在了。
临行前,玄朗叫住了湛尘。
“此行天机难测,你确定要去?”
“要去!”湛尘没有胆怯。
“我佛门也有诸多大能,自不会让你莫名遇险,只是如今世事多变,因果纠缠,又有末法混沌,圣人牵涉。卜算做不得准。但有一言可保你性命,转危为安。”玄朗看着小徒弟要走,话也变多了一些。
“是什么话?”湛尘好奇道。
“遇到危险,心中默念‘水中月,镜中花’,可保住性命。”玄朗笑了笑。
“这是我佛门大能?”湛尘将这句话记住。
玄朗没有回答这个问题,默默转身离开了。
奇怪的保命话语,小和尚湛尘虽然觉得奇怪,但也没有多想,毕竟佛门大能很多,有这样的神异也不足为奇。
——————
“玉颜,你有没有感觉到,最近发生的这些事情好像都有点若有若无的联系!”玄都最近两日总是感觉自己有点心神不宁,他虽然不修卜算之道,但本身对于危险有着不错的预感,如此心神不宁肯定不是什么好征兆。
他本打算去面见女娲娘娘,求个心安,却在妖皇殿门口遇上了刚出来的苏玉颜。
苏玉颜一边心说你这呆子这么久才发现,一边笑盈盈道:“不知玄都大人有何高见?”
“大人不敢当,只是最近心神烦躁,多想了想。”
妖族以修为实力为尊,苏玉颜化形修为,喊玄都一声大人算是理所应当,但玄都在看过那日夺宝时苏玉颜的胆气表现后,总觉得自己担不起这个称号:“那应劫之人突然出世,佛门旃檀功德佛逝世,而前几日我族净坛使者也寿尽假亡然后复生,而那陆压的斩仙飞刀也出现再应劫之人手中,单独拿出来看或许都没什么诡异的,但都凑在这个时间点,之中肯定有着不为人知的联系。对了,据说我族齐天大圣也突然消失……”
说着说着,那玄都好像自己意识到了什么一般,一拍脑袋:“净坛使者、斗战胜佛、还有旃檀功德佛,这三位在三千年前不是一同应劫么?还有一个叫什么来着?我给忘了!”
苏玉颜不带情绪地夸赞道:“玄都大人真是好见识,竟然真是如此!”
“都说上一劫的应劫者只有旃檀功德佛一人,我看未必,末劫以来,上一劫算得上结束了,可这三人都接连出事,这之中若没有劫数命运作祟,我是不信的!”玄都自信满满道。
苏玉颜懒得听傻子推理,随即转换话题道:“大人今日来,可是要见女娲娘娘?”
“这是自然,来妖皇殿当然是要见女娲娘娘。”玄都点头道。
“女娲娘娘已经离开了。”苏玉颜低声说道,好像在说着什么不得了的秘密一般。
玄都双眼瞪大,惊讶道:“离开?”
这也不怪他大惊小怪,毕竟女娲娘娘几乎从未离开过妖皇殿!
大人物们在自己的道场中修炼闭关,炼丹卜算,就像那昊天不出凌霄宝殿,老君不出兜率宫一般。道场道场,待的越久,此方天地的道就与自身越契合,修炼起来也就越顺心顺意,真有什么事情,交给身外化身、或者自家手下去办就可以了。
就算要出去散心,那也必然是神不知鬼不觉。换句话说,就算女娲真的离开了,苏玉颜能发现吗?他玄都能发现吗?留一个化身在妖皇殿中处理妖族的事物,妖族众人能看出破绽吗?
此时光明正大说离开,则必然有着某些问题。玄都脑袋一转,便多问了一句:“为何事离开?”
苏玉颜浅浅一笑:“我哪里知道这么多,只知道事关末劫,且难度不小。”
“唉,本打算找娘娘问问天机命数,看来我这是白跑一趟了。”玄都自嘲笑道。
“娘娘早已料到你会来,特地给你留了一句话。”苏玉颜这才步入正题。
玄都一喜,急忙问道:“是什么话?”
“此事绝密,还请大人勿怪妾身冒犯。”
苏玉颜食指轻点在玄都额头,一缕清妙传音出现在玄都脑海中:
“杀你者,斗姆元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