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过半,天色迷朦亮起!
朱诺诺一脸疲惫地从君臣议政的天和殿中揉着脑门走了出来!
身后大殿之中,激烈的争吵声还在继续,火药味浓烈得很!
“徐若虚,陛下已经三天没有上朝了,你与大先生含糊其辞,到底是为何?”质问之人声音苍老,语气很是不满。
“什么含糊其辞?”徐尘的声音冷冷响起,“都说了多少次了,陛下只是偶感风寒,需静养歇息几日,暂时不会上朝!您老就别在这听风就是雨了,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
“我大呼小叫?”那位上了年纪的王朝肱骨依旧不依不饶道,“如今天奉与东夷大战已起,六部积攒了多少大事需要与陛下商议决断,每拖一天就多一天的变数,你身为礼部尚书难道不懂?”
徐尘这下子直接冷笑了起来:“照图老尚书的意思,陛下抱恙休养几日都不行了?没有陛下,整个天奉王朝就转不动了是不是?”
“图老尚书,如果什么事都要陛下决断,要我们这些文武百官还有何用?咱们还有什么脸面穿这一身袍服?不如干脆脱了,和这些年领的俸禄一起,全都还给陛下得了!”
工部尚书图勉之恼羞成怒道:“徐若虚,你……你这是强词夺理……”
旁边有另一个苍老的声音出来打圆场了:“两位大人息息怒吧,陛下虽然不在,不是还有监国的太子殿下嘛,找他也一样!”
“对对对,找太子殿下!”
“咦,太子殿下呢?刚才还在的呀!”
朱诺诺站在殿门外,绷着脸看着微微亮起的天边,脸上神色变幻不定!
很快有天和殿中侍奉的小太监躬着身子小碎步踱了出来,恭敬对朱诺诺揖礼道:“殿下,几位大人有请殿下回殿议事!”
朱诺诺冷冷道:“告诉诸位大人,我净个手再回去,一盏茶!”
“喏!”小太监应声退了进去。
在殿门外值守了近一个时辰的龙三赶紧走到朱诺诺跟前,关切问道:“殿下,您还好吧?”
“几个打不得骂不得的老顽固!”朱诺诺悄声哼哼,扭头沉声问道,“龙三,大先生还没回来吗?”
“皇宫距离皇陵二十里,老大是丑时未率领擎龙卫悄悄送陛下出的宫……”龙三思索了一会,回答道,“想来应该也差不多了!”
朱诺诺神情既落寞又愧疚,喃喃地道:“身为父王的儿子,这件事应该由我亲自去办的……”
龙三沉默了片刻,小声安慰道:“殿下不是要留下来应付早朝和百官嘛,陛下在天有灵,肯定可以理解殿下的!”
“你们俩,在这外头聊什么呢?早朝结束了?”
说谁谁到!
身穿米白色长袍的大先生顺着殿旁侧道向着二人缓缓走了过来。
“是老大回来了!”龙三神色大喜道。
来先生走到朱诺诺身前,似笑非笑看着他:“怎么,这就撑不住了?”
“没有,里面有老师奉忙顶着,我出来喘口气!”朱诺诺脸色有些难看,“大先生,父王他……都安顿好了?”
“我办事,殿下还不放心么?”大先生点了点头,抬脚往殿里走去,“走,进去会会那几个老顽固!”
“是,大先生!”朱诺诺点点头,连忙抬脚跟了进去。
片刻之后,原本还叽叽喳喳个没完的天和殿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龙三侧身竖起耳朵听了听,松了一口气!
老大就是了不起,不愧为这宫里的定海神针!
半个时辰后,文武百官开始井然有序地退出天和殿,每个人的神色都很松驰平静,有个别几个的嘴角甚至还带着满足的笑意,走起路来举步生风!
过了一会,朱诺诺独自一人走出了天和殿,眼神深邃地道:“龙三,你陪我走一趟芙蓉宫!”
龙三为难地道:“老大有令,谁也不许去见那位的!”
“就这一次!”朱诺诺头也不回抬脚便走,“方才求了大先生,他已经同意了!”
“好吧!”龙三连忙追了上去。
二人在后宫七拐八折,约莫一炷香过后,终于来到了西边那座原本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如今却是无人问津的宫殿!
近百擎龙卫把整座芙蓉宫围了个密不透风,这也是天奉王朝史无前例的大阵仗了!
门口十余个被米白色帽兜长袍遮住了容貌的擎龙卫尽数单膝下跪:“参见太子殿下和三都统!”
“起来吧,已经问过大先生,我陪太子殿下进去一趟!”龙三淡淡地道。
“是!”
偌大的芙蓉宫空无一人!
“自打上次老大来过以后,除了留下两个老妈妈照顾那位的饮食起居,其他的下人仆从全都撤走了!”
“这些天来,那位大多数时候都把自己关在折花宫后头的主厢里面,一步也没出过折花宫!”
朱诺诺冷着脸听着,不发一语!
两人很快便到了折花厅门外,两个年纪甚大的老宫女听见脚步声后赶紧从折花厅里迎了出来,躬身站在门口瑟瑟发抖,等朱诺诺走近,双膝突然跪地,颤声道:“拜见太子殿下!”
朱诺诺停下脚步:“原来是朱妈妈和耿妈妈!”
两个老宫女身躯一震不敢抬头,身材稍微更高大些的朱姓老宫女哽咽着道:“惭愧,殿下竟还记得老奴!”
朱诺诺叹息一声:“她呢?”
另一个耿姓的老宫女畏畏缩缩地道:“回禀殿下,娘娘把自己关在了主厢房,谁也不肯见……”
“我进去找她!”朱诺诺丢下一句,抬脚跨进了折花厅的门槛!
龙三瞥了一眼两个老宫女,冷哼了一声,随后走了进去!
两个老宫女身躯又是一颤,跪在地上不敢动弹!
顺着屏风后面的小门进入中庭,庭院中珍稀的芙蓉花尽皆凋残,连鱼池也干涸见底,里面连一条锦鲤的影子都见不着了!
穿过亭子的瞬间,朱诺诺停下脚步瞅了一眼院子南角,那株蔷薇也变得半死不活!
龙三试探着问了一句:“要不,挖走?”
朱诺诺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冷冷道:“你看着办!”
“好嘞!”龙三立马冲了过去。
朱诺诺独自一人走近中庭后面的主厢房,发现房门紧闭!
天早就亮了,房间里面也没有点灯,安静得就像根本没人住在里面一样!
朱诺诺在门外一丈处默默站了许久,最后还是深呼吸了一口气,抬脚往前走了几步,伸出右手轻轻敲了三下房门!
房间里面还是一片死寂!
朱诺诺又敲了三下!
“别敲了,都给我滚,我谁也不见!”厢房里面传出一个声嘶力竭的女子咆哮声,“滚!”
朱诺诺收回右手退后两步,轻声道:“是我!”
房间里面突然响起了铜盆倒地的哐当声,十分刺耳!
朱诺诺淡淡地道:“这是我最后一次来见你!”
“我来,只是想问你一个问题!”
“你都敢给父王下毒了,养了我十年,为什么不趁机也把我弄死?”
“大先生说,你给父王下的毒,是你们绒狄最厉害的蚀魂散,无药可解!”
“这十几年来,你每次只偷偷下那么一丢丢的蚀魂散,就是不想给人发现,就是不想父王死得太早,对吗?”
“等大先生察觉的时候,已经无力回天了!”
“你真厉害,竟然连大先生都骗过了!”
“对了,我该叫你蓉娘,还是耶律天晖,又或者是蔷薇花主?”
厢房里面突然响起了接连不断砸东西宣泄的声音,还有一个女子沉重急促的呼吸声!
朱诺诺语气平静地道:“你隐藏身份潜入皇宫,下毒谋害我父王,指使血蔷薇杀我,本来我该痛恨你才对!”
“可是你毕竟也养育了我十年!”
“我想恨你,又有点恨不起来,可是又不得不恨!”
“所以你说,我该怎么办?”
“你问我怎么办?”厢房里面突然传出来一声冷笑,“很简单啊!”
“一杯毒酒!”
“或者一丈白绫!”
“只要你朱诺诺敢给,我耶律天晖就敢接着!”
朱诺诺低着头双拳紧握,指甲戳破掌心,鲜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厢房里又响起了狰狞的笑声:“或者你提刀进来亲自动手,我也绝不反抗!”
朱诺诺闻言咬牙切齿,掌心的鲜血滴得更快,脚下已经形成了一块巴掌大的血泊!
厢房里面的狞笑渐渐收敛,片刻之后,有冷笑悄然响起:“朱诺诺,像你这般优柔寡断妇人之仁,以后怎么做一个好皇帝?”
朱诺诺身躯猛地一震,抬头死死盯着厢房木门:“你……”
“奉天帝祈光已经死了,对不对?”
朱诺诺脸色大变,苍白如纸:“谁告诉你的?”
“果然……真的……死了么……”厢房里面响起了一声疲惫不堪的喃喃自语。
朱诺诺愣了一下,双目中有精光射出,咬牙道:“你敢诈我?”
“你呀,还是这般沉不住气!”厢房里的女子声音无力地道,“不过也不怪你,毕竟你还是太年轻了!”
朱诺诺冷冷道:“你想激怒我?”
“对啊,你才发现?”
“朱诺诺,你现在是不是很愤怒?”
“是不是想杀人?”
“对了,你有没有真的杀过人?”
“要不,你进来把我杀了吧!”
“算了!”朱诺诺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吐了出来,然后咧嘴一笑,慢慢松开了那对垂在身侧攥得紧紧的拳头,突然抬脚转身离开,“我不会杀你的,那样太便宜你了,你就好好活着,老死在这折花厅吧!”
幽暗的主厢房中,披头散发不施粉黛的耶律天晖神色恍惚地瘫坐在入目狼藉的地上!
“老死?”耶律天晖冷笑一声,“我才不要!”
她缓缓伸出颤抖的右手,掌心中已经多出了一支黄金发簪!
她举起发簪,狠狠捅入了自己的小腹之中!
“义父……救命和养育之恩……我用命还你……两清了……”
耶律天晖娇躯渐渐歪倒在地,身上鲜血不断涌出,很快便在地上开成了一朵最刺目的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