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皇宫中大大小小有多少猫腻,其实谁都清楚,但是牵连实在太广,即使是厉行节俭的朱佑樘也不敢碰的,更别说朱厚照了。御膳房里一个鸡蛋的买价可以是两钱银子,但是世面上一个鸡蛋最多四文钱,可见其中靡费。但是朱厚照已经很满足了,对比光绪皇帝八两半一个的鸡蛋,这个价格已经靠谱很多了。
身边的事干系重大,虽然朱厚照不会去将这些东西都掀开曝露在大庭广众之下,但是不代表朱厚照想让自己两个弟妹也像这个时代的那些膏粱纨袴一样,只知享乐不知物价,一些基本的东西还是应该了解的。
卖菜的这个老人皮肤黑黑皱皱看起来如枯树皮一般,篮中的菜也不甚新鲜,想来应该是早上卖剩下的。种类剩的也少,只有茄子,黄瓜,扁豆三样,另一个篮子里边还有些韭菜的残叶应该才买过韭菜的。
见几个穿的光鲜的孩子过来了,老人以为是哪家的公子哥带着弟妹出游,想来应该是不会买自己的东西的,因此也不招呼,蹲在那里默默守着。哪里想到他们就过来了,看起来最长的一个公子拿起一个茄子问怎么卖。
这个孩子长得犹如金童一般,美中不足的是光洁的面颊上几颗麻子,老人是个有些见识的心道是个有福的,得了天花竟然活下来了。“这个茄子不是不新鲜,只是太阳大焉了些,一斤五文钱。”
朱厚照也道差不多了,这几日茄子一斤不见了踪迹,即使不新鲜这个价也差不多。“老大爷,这茄子今年夏天多少钱一斤?”
那老人以为朱厚照嫌贵,忙说道:“若是少爷想要,四文钱也是买得的。今年夏天这茄子要三文钱一斤,但是这几天这东西已经没影了,这是最后几个,这才贵些。少爷要买不如多买些,明天就没有来了。”
自己种的茄子,大哥记的可是十二分银子一个,两个孩子虽然年幼无知,这时也回过味来。艾草拿起一个黄瓜问:“这个怎么卖?”
老人乡野人家,哪里见过这样伶俐可爱的小女孩,听见她这样问满回答道:“这个黄瓜也是这几天的事了,因此也贵些十文钱一斤。”
手上的黄瓜虽然有些老,但是还很鲜亮,应该也是可以的。可怜的是黄瓜在宫中的菜单上最贵,一两银子一斤。这还是杜若在市场上广卖黄瓜种子的缘故,要不然这黄瓜可是金贵物件,当年太祖朱元璋可是流传过一根黄瓜一百两银子的故事。
艾草这时候郁闷了,她以为是朱厚照在宫中哄着她和朱厚炜玩呢。朱厚炜也难过的不理朱厚照了。
朱厚照让刘瑾付钱将东西全买下来,那个老人在后面直呼“谢谢少爷、小姐。”他自己一只手牵着一个孩子,慢慢踱步而行。艾草情绪挺低落的,走着走着又想起先前朱佑樘训自己的场景,眼泪包在眼眶了直打转。
朱厚照见了心疼不已,叹了口气,问答:“你们都看见了今天这些东西的价格了?”
“大哥骗人。”这可好,朱厚炜也哭起来了。其实可以理解,朱厚炜、艾草两个人辛辛苦苦的做了这么几个月,一有空就去给菜地拔草,唯恐生了虫子,最怕虫子的艾草连虫子都不怕了。付出了这么多,两个孩子一直以为那些钱都是自己挣得,那里想到两者相差这么多。他们还什么都不知道,只认为是朱厚照骗了他们。
“你们都以为大哥骗了你们?”朱厚照将两个孩子脸上的眼泪都擦掉,“如果我说宫中这些菜的价格就是这样呢?”
不过五岁的艾草那里懂得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委屈的哭道:“就是大哥骗我。我讨厌你。”大一点的朱厚炜却朦朦胧胧的意会了些什么,呆呆的立在那里。
第一次初体验民间疾苦,朱厚照也没想要有多大的效果,因此不过是软言安慰艾草。朱厚炜出来了不止一次了,只是没有亲自来买过东西,这时被这样的现实冲击,也只是愣了一下,就回过神来。
“他们贪了这么多钱,爹爹为什么不管呢?”朱厚照听了这话,只觉得朱厚炜童稚可爱。后面的刘瑾、陆良等人只有相对苦笑,唯有安慰自己二皇子只是年幼无知,又庆幸自己不是各司的人,否则某天这位爷秋后算账……
“这个不只是贪不贪钱的问题。以后你会明白的。”朱厚照摸摸朱厚炜的头笑道。这时旁边一个卖小坠子,小玉件儿的小贩,见这边来了几个极体面的的小孩子,只以为找到了冤大头,忙在那里招呼:“小小姐可是哭了,小少爷不如买块羊脂玉的小玉兔哄小小姐。”
朱厚照看他卖的物件虽然质地不敢恭维,但是造型还是可以的,小兔子,小葫芦,小蟾蜍雕的乖巧可爱,应该会讨孩子的喜欢,不如买几个给艾草,朱厚炜玩儿。
“你喜欢吗?哥哥给你买个小兔子好不好。”艾草回头一看,果然被可爱的小东西吸引住了,连哭都忘记了。
别人拿朱厚照当冤大头,哪里想到朱厚照可不同于那些年轻公子哥。最后朱厚照花了二十来贯宝钞买了好几个雕工尚佳的玉件儿,剩下那个老板哭丧着脸直夸朱厚照好口才,自己今天可是亏本了。
两个小的心满意足的拿着自己喜欢的东西,躲在朱厚照身后抿着嘴直笑,早将先前的事情忘到爪哇国去了。
首要的目的已经达到,朱厚照也没想着将所有的东西在一天中全部给两个尚小的孩子看,就带着两个孩子逛了好几条街,各种木偶之类的小玩意儿买了好多,最后几人找了个酒楼吃了些民间菜品才回宫去。
晚上,朱佑樘问朱厚照今天带他们做何事去了,朱厚照一一照实说了。听说那几文钱就能买到的许多东西,也叹道:“他们知道也好,以后也可以勤俭持家,不必被下人蒙骗。”
只是知道了这些东西,朱厚炜艾草两个慢慢细想也回过神来,张氏又给他们讲了许多民间故事。两个人倒是将平日里挑吃挑穿的毛病改了,变得节省起来,一点米饭一件衣裳再不肯浪费。
对于这样的改变,大家当然是乐见的。
刘东的亲祖母白氏在十月十四那日去了,刘东自然要回家守孝祭奠,葬礼完毕还要守孝,恐怕不能作伴读了。十五日那天,朱厚照就打发了人收拾好了刘东的东西,亲笔写了一封信劝慰刘东节哀并告诉她青山不改绿水常流,让他不要挂念,在家好好守孝读书,总有再见的时候。
十六日那天,朱厚照便差高凤送到了刘府去了,随便代表朱厚照上柱香,就当祭奠了。毕竟死去的老太君是刘老太爷之妾,还当不起朱厚照的亲自祭奠。
回来时高凤回说刘东精神还好,只是越见瘦弱,又捎回了刘东一个雕着蟠桃的笔筒,问有其他话可否,高凤又说没有他话,只有这么一件东西。朱厚照怎么也猜不透他的想法,难道是祝自己健康长寿?思来想去,也是不解,不过摆在哪里,也就罢了。
杜若看见了,拿出来细观,树上长着半颗桃,这可不就是分桃吗?只是朱厚照不知道刘东有这样的心思,只拿他当一般蟠桃看。
就说这刘东心思不正,杜若瞬间黑了脸,他很想将这东西砸了,又怕朱厚照疑心。反正刘东要为祖母守孝一年,听说老张氏也不管用了,若是死了,还要有些时候,等他回来了,朱厚照早就不用伴读,黄花菜都凉了,因此并不计较,磨着牙将东西放回原处。
十一月朱晖大胜回朝,朱厚照亲自到京郊迎军,朱佑樘等在午门。举朝欢庆,这可是几十年来,大明对鞑靼的第一场大胜仗。
朱厚照好不容易整场下来对朱晖都是笑着的,喜得朱晖快飞上云端。连一向不喜自己的太子都这样对自己,可见自己是立了大功了,因此将原来的得意之气又添了十分。
原来看不惯朱晖的儿子对朱晖这两天可是礼遇有加,朱佑樘又是赐宴又是赏东西,喉咙里像吞了好几个苍蝇,恨不得当即就把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立了不世之功的朱晖给丢出去。
朱厚照看自己父亲几天脸都是白白的,精神也不大好,以为是他的旧疾犯了,哪里知道是朱佑樘讨厌朱晖的缘故。
京营重整,大败鞑靼,这一个年也过得有滋有味,整个京城庆祝活动比往年还热闹了几分。就是因为重整京营大出血的那些武官们,也因为这一次大胜仗而欢快起来。
年前朱佑樘和朱厚照忙着和各部总结一年诸事,确定下一年各部预算,有功的按功行赏,亏空的找出原因,有错的暂表不发,忙的连享受这热闹的功夫都没了。
朱厚照忙政事,杜若也忙,他忙得却是名下的各种产业。他忙着算名下田产店铺的生意和接待从杭州回来的刑武一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