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在弘治十七年这个不安的中秋节后即将迎来他的新一任主人。在位十七年的弘治皇帝被毒/药伤了身子,只能静养安身,在经过半个月的思考过后,朱佑樘决定退位将皇位传给太子朱厚照。
这个决定是经过朱佑樘的深思熟虑的。在他看来,除了太过理想化以外,才十三岁的朱厚照已经很能做一个合格的君主。这一次朱晖的叛变给他的打击更是让他快速的成长起来,让他看起来像一个真正的储君,而不是一个能干的大臣。现在朱佑樘终于能放心将这江山交给朱厚照。
这件事朱厚照听见时只觉得不可思议。在他看来即使朱佑樘生着病,被薛己诊断了没有多少寿数可活,但是他依然是那个顶天立地的弘治皇帝,是朱厚照眼中一个合格的父亲。现在朱佑樘主动退位,就等于朱佑樘主动说自己不行了,这样朱厚照如何能接受。
不同于那些勾心斗角,臣大于子的太子,朱厚照是真正由朱佑樘带大的。他们之间的感情比一般父子还要深刻的多。朱佑樘当然不会将朱厚照的一片真心理解为以退为进,他知道这个孩子是真的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看着朱厚照倔强的眼神,朱佑樘又想起了朱厚照刚刚出生时的场景。自己的身体一直都不好,生下的孩子又瘦瘦弱弱的,朱厚照从小又不爱哭。太医们都以为他是因为太过体弱出来,说怕是养不活了。就他不信,亲自看管,眼见他一天一天的长大,身体慢慢的壮实起来。
小时候,朱厚照表现的尤其早慧。大家都觉得这件事很奇怪,传来传去竟然变成了太子是妖孽降世,否则怎么会早慧至此。但是朱佑樘就是不信,一个妖孽这么会长得这样的可爱,笑起来快要把自己的心都融化了。他更相信这是上天对于他悲惨童年和朱厚照瘦弱身体的补偿。
狠狠整治了几回,宫中这样的流言才真正的没了声音。后来朱佑樘又宣扬朱厚照生辰好的消息,大家才慢慢的将朱厚照的早慧认为是天生帝王象,而不是妖孽。现在那个瘦瘦小小的孩子已经要长成了一个真正的男子汉,他聪慧果决,天生能想到别人不能想到的主意。他会是一个好皇帝的,朱佑樘相信朱厚照,也相信自己的选择。
朱厚照到底还是被劝服了,朱佑樘的身体实在不容许他在皇位上操劳。而朱厚照不做上皇位,又实在震慑不了这些牛鬼蛇神。实在无法,朱厚照答应了继位为皇,只是年号依然沿用弘治,暂时不更改,以示尊敬。
现在居住在慈庆宫的朱厚照将由慈庆宫挪到乾清宫,而朱佑樘就从乾清宫移到未央宫。太后张氏也由坤宁宫挪到未央宫居住,贴身照料朱佑樘。而由太康公主升格为长公主的艾草则依然住在坤宁宫的偏殿等再大一点在修建公主府出去居住。而朱厚炜因为朱厚照不可言说的心思,由坤宁宫住到了慈庆宫,也是等王府建成了在移出去。
朱厚炜也受封为贤王。这个尊号从来没有封给哪个王爷过,举朝震惊。连朱佑樘也反对,一个贤字可不是谁都能受得起的。但是朱厚照不由分说就是要将朱厚炜封为贤王,理由是自己只有这么一个兄弟,多看重些也是应该的。朱佑樘高兴他爱护弟弟,而大臣们是实在拗不过他。只有杜若是知道朱厚照到底想做什么,又是感动又是高兴。
朱佑樘还没有过世,登基大典就暂时不急。钦天监干脆将日子订到了下一年的开春,这样准备的时间也充足些。毕竟宫里有权有势的公公如今去了小半,虽然朱厚照严令从简办理,但是到底是一国皇帝的登基大典,实在没有那么多的人手去操办这件事。既然里登基大典时间还早,朱厚照也暂时安下心来,处理政务。
现在这群老臣们倒下的不少,杀的杀,贬的贬,告老还乡的告老还乡,空出了不少位置。大明这座庞大的帝国机器好要运转,这么缺少零件可不行,朱厚照一直在查看官员的档案,务必让每一个位置都有最适合的人补上。
这一次大清洗弄得人心惶惶,倒是吓走了不少魑魅魍魉,朱厚照看他们荐上来的人,多数还是很靠谱的人。就是有几个明显是靠着关系的,朱厚照能打发的也都给打发了。而朱厚照看中的那些人多数也被安排到了满意的位置。
一直忙过了腊月,朱厚照才惊觉年要来了。今年京城里的血腥味实在太浓,叛乱之事引起的动乱还没完全结束,因为做错事,站错队而潦倒的人实在太多,一旦选错了队就是这个下场,人人都觉得齿寒起来。倒是这个少有的温暖的冬天过得倒是比平常寒冷的年份过得还不如。而那些因为这件事而升官发财的人心中又是一番想法,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而杜若过得这个年是在不是滋味。朱厚照马上就要登基,作为从小的玩伴和伴读,杜若一下子变得炙手可热起来。连天天为朱佑樘忧愁的张氏也开始关注起他的婚事起来。里面王公贵族不少,看重他有真才实干,想要嫁女儿给他的清贵之家也有的是。安国公府并没有女主人,连杜林也因为年纪渐渐的大了,不再理事了,大家没有办法,只好下帖给杜若请他吃酒,亲自叹他的口风。一个腊月,杜若的收名帖都快摞满整个案头了。
有些是能推的,有些是不能推的。就连刘健也打起了杜若的主意,想将自己家一个旁系的女儿嫁他为妻,弄得杜若现在见到他就绕道走。
倒是朱厚照酸溜溜的打趣道:“你看你啊,嫁给你上不受父母管辖,下不用打理家族,平白就可以当一个安国公府的家。哪个女儿不愿意嫁给你,好挣个一品的国公夫人。”杜若听得这话酸的不像样,也打趣回去:“我倒是看中了一个人,只是这个人我高攀不上,就是不知道他愿不愿意嫁给我,去做我国公府的一品夫人。”尤其是“一品夫人”四个字,将朱厚照那个酸溜溜的模样学个十足,听得朱厚照忍俊不禁。
“你要是去找个一品夫人,我就去找个皇后娘娘,一准把你气死。”听这话杜若也不恼,回道:“我以为同床共枕了,可不就是你的娘娘了。哪想你这个负心汉,就要抛弃人家。”杜若虽然自有一种痴情态度,但是哪里像今天这样特意学的女里女气的气自己,朱厚照笑得肚子都痛了。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世间这么多情话,朱厚照唯爱李之仪的这一首卜算子,而这句话又是曲中之最,将爱情中的期盼和信任表露无遗。现在这句话由朱厚照说出来,杜若再也没有了搞笑的心思,也回答道:“枕前发尽千般愿,要休且待青山烂。水面上秤锤浮,直待黄河彻底枯。白日参辰现,北斗回南面。休即未能休,且待三更见日头。”
朱爸爸的书柜里有好多很久以前的旧书,虽然是□□十年代不值钱的版本,但是也算是朱厚照的童年记忆了。后来长大了,朱爸爸安静的书房又成了朱厚照他们偷偷摸摸的最佳地点。杜若对这一首词记忆深刻,因为在某次嗯嗯啊啊的游戏中,杜若不小心将这本书弄脏了。但是这本《宋词一百首》是84年的旧版书是朱爸爸的心头好,朱厚照的诗词启蒙就是从这本书开始的。
在旧书市场倒腾了半个月,杜若才将这本书偷偷还了回去,不让朱爸爸看出踪迹。而这两首词正是这本书开头的前后两首,隔了这么多年杜若还记得清清楚楚。
这样的情话,朱厚照如何不醉,就要对着杜若亲下去,就听见刘瑾在那里咳嗽,然后就是张氏说话的声音:“你可是身子不舒服?你可是老人了,规矩是知道的,生了病可不能在这里伺候主子。”
刘瑾连忙说自己明白。等张氏进来时,朱厚照和杜若已经恢复了一人一张桌子的状态,就是杜若的脸上明显带着潮红。
“小若,瞧这一张脸红的,可也是生病了?怎么这两天生病的人这么多,也没见天气变化呀。”说完就要拿手去探杜若的额头,杜若忙躲开了:“干娘,我不是生病了,主要是这火烧的太旺了有些热。”他还拼命用奏折在那里扇呀扇,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张氏忙让跟着的人将炉子的火门关小些,才转过去和朱厚照说话。杜若见终于过关了,轻轻的吐了一口气,对朝自己挤眉弄眼的刘瑾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
这边张氏自己找凳子做了,对两个人说道:“今天找你们两个人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我这里有不少太夫人和夫人都上门来说媒。我最近也是忙昏头了,你父母都不在了,你又是一个小伙子家,自然是不好意思的。这些事情自然是干爹、干娘应该给你多张罗些。就是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我也不是那样古板的人。来告诉干娘,干娘给你做主。”
这下子杜若尴尬了,在心中腹诽道:干娘,我喜欢你儿子,你能给我做主吗?
看朱厚照在那里偷笑,张氏又对朱厚照说:“你也别偷笑。你马上就要登基了,婚事也该早点打算了。以后皇后的选择范围还大些,我是不能替你选了,只是你也早些想着些。”这样倒好,连朱厚照也跑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