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节将至,幼儿园也快要放假了。
今天索菲娅带着小朋友们在手工课上做一棵属于自己的小圣诞树,每个人都得了个装满琳琅满目装饰品的盒子,可以随意往圣诞树上挂东西。
黛茜握着胖胖的水彩笔,认真地给自己巴掌大的圣诞树上颜色。
她想要一棵金色的圣诞树,可以像成串联结着的晚灯,在夜色中闪闪发光。
“你的爸爸给你买彩票了吗?”米茜问。
她上次从妈妈的刮刮乐里刮出了两美元,快乐得不行,跟黛茜一说,黛茜也快乐得不行,怀揣着抽奖的愿望,也想要一张刮刮乐彩票。
“我不知道。”听见米茜的问话,黛茜就摇头,“我的爸爸不要告诉我。”
“可是你什么都会告诉你的爸爸,对吗?”米茜问。
黛茜道:“我和爸爸拉钩了。”
“如果我有小秘密,我就告诉我的布偶。”米茜道,“布偶不会很啰嗦。”
黛茜的爸爸也不会很啰嗦。
“怎么不告诉谢尔顿?”黛茜问。
“谢尔顿要嘲笑我。”米茜道。
她抬起手,越过黛茜,把隔着一个位子的谢尔顿搡一搡:“你记得你嘲笑我跟芭比说话吗?”
谢尔顿没精打采地道:“我没有嘲笑你。我只是告诉你跟无生命物体说话是没意义的。”
听起来他很没有活力。
黛茜转过头去,发现他的圣诞树还赤贫地孤独地伫立在桌面上,没有上色,也没有装饰,像被全世界遗忘了。
但其实更像被全世界遗忘的是谢尔顿。
他这个小孩专注起来就不说话,黛茜还以为他在认真工作,原来他在认真地发呆。
“谢尔顿,你不开心吗?”黛茜问。
“我不是不开心。”谢尔顿道。
然后他就不要说话,拿出书来看,也不装饰圣诞树。
黛茜看在眼里,暗暗地觉着谢尔顿今天真是奇怪。
她也不用刻意地寻根究底,因为过没两节课,米茜就主动跑过来,把知道的情况跟她说:“谢尔顿陷入烦恼了。”
小孩子也有烦恼,天才儿童因为在心智上抢跑了同龄人,遇见的烦恼或许更多。
寻友启事没能帮助谢尔顿在幼儿园里找到新的朋友,知道的知识最多也没能让他成为幼儿园里最受欢迎的小孩,虽然谢尔顿不需要最受欢迎,那样就不能尽情地享受孤独。
“是什么烦恼?”黛茜问米茜。
米茜道:“有人对谢尔顿说了糟糕的话。”
谢尔顿·库珀是幼儿园生智商上的巅峰,幼儿园生体力上的底层,就他那小胳膊小腿,不要说跟黛茜比,甚至不如米茜有力,随随便便个大块头的小男孩过来,一指头就能把谢尔顿按倒在地。
人性里的弱肉强食,从幼儿园就开始了。
不过有成了校霸而不自知的黛茜·斯塔克罩着,谢尔顿从这个学年开始很少受武力上的欺负。
拳头打不着脸,声音总传达得进耳朵。
今天早上,谢尔顿对一群男孩子说不讲究卫生很容易得病之后,就听见一声“怪胎”。
“我不是怪胎。”谢尔顿道,“我体检过,一切正常。”
但他们还是管他叫“怪胎”,还要吐舌头。
等远远地看见黛茜走过来,男孩子们就一哄而散。
难怪黛茜什么都不知道。
“怪胎就是不好的话了。”黛茜道。
她也被小浣熊叫过氪星小怪物,不过火箭的话里带着点儿亲昵,黛茜也不觉得那是坏话。
“是不好的话。”米茜道,“虽然我哥哥也说谢尔顿很奇怪,但是妈妈说,不能让别人说谢尔顿是怪胎。”
“因为谢尔顿会很伤心吗?”黛茜问。
米茜一点头。
这种时候,双胞胎姐姐就不那么羡慕谢尔顿平时所受的诸多关注,反而对弟弟生出一丝同情:“说话也可以伤害人。”
黛茜似懂非懂。
吃午饭的时候,她悄悄地注意谢尔顿,发现谢尔顿连大块曲奇饼也吃得不香。
“谢尔顿就是很难过了。”回家的路上,黛茜对爸爸道。
托尼每天听女儿说幼儿园二三事,仿佛自己也在上幼儿园,把全息影像一收,问:“他为什么难过?”
“因为他被小朋友的话伤害。”黛茜道,“如果说了糟糕的话,就会伤害人吗,爸爸?”
托尼一想:“如果有人说,你是个长不高的小矮子,你会很生气吗?”
这话真是直击心灵,黛茜一下愣在那儿。
“闭嘴吧你,黛茜才不是长不高。”哈皮在驾驶座上道。
“爸爸,我想我有一点生气。”黛茜轻轻地道,“我的心里就要很糟糕了。”
“人是视觉动物,喜欢好看的东西。”托尼道,“也是听觉动物。要伤害一个人有时候不用武器,用语言就好了。”
黛茜就点头。
老父亲瞧着女儿,见她还因为那句小矮子垂着脑袋,伸了大手去握她的手。
小雏菊宝宝今天早上出发上学之前,也满怀热情地在家里的身高尺上量身高了,要真有人对她说这样的话,恐怕很伤害小孩。
“但是在我心里,你像彩虹小马一样可爱。”托尼道,“也像量子力学一样有趣。”
黛茜于是又高兴起来。
“男人啊男人。”哈皮感慨道,“嘴巴上抹了蜜糖。”
团子马上认真地把老父亲形状优美的唇瞧一瞧,还伸着小手去摸,除了摸着微温的柔软,半点儿蜜糖也没有摸着。
“哈皮说得不对。”黛茜道。
托尼道:“这叫比喻。”
这小的就学舌:“比喻。”
斯塔克父女回到家的时候,温蒂正把一个烘烤好的蛋糕捧出烤炉。
浓郁的芝士香气在大大的厨房里散开,带着滚烫的热度,梦幻得令人陶醉。
“刚刚好。”温蒂满意地道。
她听见外头有跑动的声响,知道是黛茜回来,把隔热手套摘了,要出去迎接小孩,才出餐厅,就见个小小的身影奔到跟前。
“温蒂,你就像一个苹果派。”黛茜道。
她学东西向来很快,才在车上听爸爸说了比喻,回到家就会比喻。
“因为我很好吃吗?”温蒂问,“还是因为我有香气?”
“不。”黛茜道,“因为你的心里有亮晶晶的颜色,就像苹果派。”
“噢。”温蒂笑起来。
她把黛茜带着去洗手,要让黛茜趁热尝尝蛋糕。
“第一次有人说我像苹果派。”温蒂道。
她托着腮,在餐桌上坐着看黛茜吃蛋糕,问贾维斯:“你也觉得我像苹果派吗?”
“对我来说不是的。”贾维斯道,“我不知道苹果派是什么滋味。”
“那我像什么?”温蒂问。
贾维斯道:“像源代码。”
“什么意思?”
贾维斯没说。
黛茜吃着蛋糕,看看温蒂开心的表情:“如果说你像苹果派和代码,你就要高兴了吗,温蒂?”
“因为是很温柔的话。”温蒂道,“我一听见,就忍不住微笑。”
第二天,黛茜去幼儿园上学,发现谢尔顿的精神好多了,也有兴趣主动和她打招呼。
“你的心里好多了吗?”自由活动的时候,黛茜和谢尔顿排排坐在图书室里看书。
小朋友们都在外面玩,这里真安静,是谢尔顿喜欢的。
“好多了。”谢尔顿道,“我知道,人总是害怕比自己强大很多的生物。出于本能的心理防御机制,碰见这样的生物,他们通常会主动回避,或者采取攻击。”
言语攻击也是攻击。
“你不是怪胎,谢尔顿。”黛茜道。
谢尔顿看她一眼:“我知道我不是,我做过检查。”
“我只是很疑惑。”他沉默一会儿,突然道。
要从谢尔顿脸上看见疑惑的表情还真不容易。
“什么?”黛茜问。
“他们只是对我说话,可是我的心里有一点难过。”谢尔顿道,“你知道,话轻飘飘的,传进耳朵里也不疼。”
黛茜想一想:“我的爸爸说,恶意藏在糟糕的话里。”
她还不能完全明白什么是“恶意”,却能把话转述得很好,“那是不好的,所以你要难过。”
“噢。”谢尔顿道。
“可是我要对你说,谢尔顿。”黛茜道,“你就是像午餐的巧克力曲奇饼一样,像我的彩虹小马一样,像小星星一样。”
小男孩皱起眉头:“你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话?”
“这些都是很好的。”黛茜道,“谢尔顿,你不是怪胎,你就是我很好的朋友。我每天都想要吃巧克力曲奇饼,每天也是很想和你一起上幼儿园。”
“你每天想吃的东西很多好吗?”谢尔顿道。
他轻轻地呼出一口气,垂下眼来,拨弄拨弄书页。
须臾,慢慢地道:“可是你的话让我很开心。谢谢你。”
“是吗?”黛茜也高兴起来,“我很愿意你开心!”
解决了好朋友的烦恼,她就要回去继续看自己的图画书,可看没一会儿,来自身畔的视线实在是太过炽热,让她不得不疑惑地又看谢尔顿。
“你打算什么时候继续?”谢尔顿问。
他可是耐心地等了很久。
这回轮到黛茜疑惑,不由要挠头:“继续什么?”
“对我吹彩虹屁。”谢尔顿闭上眼,仿佛要迎接一场狂风骤雨,“来吧,我承受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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