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榜后仅三日,意气风发的贞元帝就火急扬扬地开始了殿试。
他知道这一届的学子品质极佳,心中自然给予了厚望,迫不及待想从自己的手下走出一二个李太白和杜子美。
殿试的考题是以治理一州作为范例,诸位学子可畅所欲言。
这也是贞元一朝的特殊之处,主要就是围绕一个“实”字,为官者皆需务在实处。
大唐立国至今一百七十余载,从来都不缺歌功颂德之人,大唐天子对官员也是颇有礼遇,只期待着这群臣子可以与他携手共同治理好天下。
一众学子于堂下准备之时,贞元帝也从大太监手里取来了一封封写好的圣旨。
正常而言,这群登科及第的学子,之后还要经过吏部试与吏部试,才会被正式授予官职。
可那是前朝前代的做法。
贞元帝既然打定主意要重现开元盛世,自然要行非常之法。
他准备了足足八封圣旨,皆是册封为州司马的,内容早已拟定,署名尚未落下,只能等殿试的结果出来再行赐下。
……
两日之后。
殿试的结果落幕,三甲名单皆已揭晓。
“一甲第一名,昌黎韩退之。”
“一甲第二名,清河崔养浩。”
“一甲第三名,苏州刘梦得。”
……
柳府
有宫中的使者亲临,既是恭贺柳子厚位列二甲第四名,同时也带来了贞元帝的圣旨。
“新科进士……柳子厚……册封永州司马,半月之后前往赴任,钦此!”
这突然的消息可将柳子厚震得不轻。
“永州司马?”
这官职对一个老臣而言当然是贬谪之意,但是落到他一个新进朝廷的后生手里,倒也配得上‘抬举’二字。
一时间,柳子厚有些受宠若惊。
不只是他,一甲的前三名,上到新科状元韩退之,下到探花郎刘梦得同样是一脸懵逼,大眼瞪小眼。
好家伙!
他们早就磨刀霍霍准备参加礼部的考试,谁知道贞元帝竟然搞这一出。
韩退之是潮州司马,刘梦得是朗州司马。
二人虽然腹中还有千万般话想要问,但圣旨既已落下,也没有回旋的余地。
参加过曲江宴,二人很快也开始准备赴任的事宜。
……
长安东南的一处酒楼。
其名“虾蟆”,也是宫中的产业,教坊司的歌女、舞女、乐女翩跹其间。
白不易早就听说过这地方,自是向往久矣。
下了殿试之后,他直接到这酒楼里,一住就是整整两日!
至于殿试的结果如何,白不易并不在意。
对他而言,此行可以得到一个进士的名头就是光宗耀祖了,再多的就不敢奢求了。
白不易还想着一日,若是宫中的报喜之人见到他大醉淋漓的模样,指不定传出去又是一桩风流的事迹!
这简直是白白的扬名之机!
随着殿试结果落幕,宫中使者四散着奔向城中,给位次前列的进士当面报喜。
这是贞元帝给学子的一种殊荣。
可轮到白不易时,这画风突然变得迥异了起来。
厢房中。
白不易面前坐着一位蒙着面纱的琵琶女,其身披罗琦,头戴锦绣,姿色与模样俱是上佳之选。
尤其这一手弹琵琶的技艺,当真配得上一句“如听仙乐耳暂明”。
白不易饮着美酒,胸中的醉意酝酿至七分。
他的脑海中闪过李太白的人影,这位是他醉酒时最仰慕的一位前辈。
白不易取来笔墨,端正的身子随着琵琶音调摇摆不止,口中也似乎念念有词,仿佛要将满腹的才华点缀出来。
琵琶女陪了他两天,也明白这位年轻郎君的性子。
想起初见时,白不易答应要赠与她一首《琵琶曲》,琵琶女的脸上不由露出几分笑容。
弹琵琶的手指也愈发灵动,隐约进入了一个物我相忘的绝妙境界。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一瞬间,白不易的眼前浮现出各种景象。
他忽然大笑了起来:“有了,有了!”
恰此时,苦寻了白不易大半日的使者正在教坊司官员的带领下,凑到白不易的厢房门口。
正当教坊司官员准备推门时,白不易的声音传来。
那使者眼珠子一转,竟是示意众人停下。
下一秒,屋中响起了一阵浑厚的歌声。
竟是白不易一边提笔弄墨,一边兀自伴舞放歌,旁若无人。
唱道:“汉皇重色思倾国,御宇多年求不得……”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琵琶女起初还能维持自己的节奏,可当她将心思沉浸到这一首新赋的词曲中时,手中的琵琶竟也不由自主顺着白不易的节奏向下。
只听得弦音一转,与那绵长而喜恨分明的诗赋一唱一和。
直至一曲终了,琵琶女摘下面纱,将琵琶放到一旁,挽起裙摆行至白不易身前,施施然行了一礼。
“白郎君,不知这曲子可有姓名。”
这时白不易也终于缓了过来。
他面露思索,而后满脸正色答道:“这是《长乐歌》,其乐有三。”
琵琶女娇笑一声:“愿闻其详。”
“这第一乐,是白某进士登科,光宗耀祖,纵享人间极乐!”
“这第二乐,是姑娘琵琶精妙,如听仙乐,亦是琵琶之乐!”
“这第三乐,是大唐国泰明安,海河清宴,乃是万民之乐!”
话音刚落,屋外忽然传来一阵热烈的掌声。
使者带着圣旨缓缓走进,郑重朝着白不易行礼:“好一个集三乐于一身的《长乐歌》,我这还有第四乐!”
“恭喜白公子,位居二甲第一名。陛下有旨,册封白公子为江州司马,半月之后启程。”
此话一出,白不易与琵琶女同时愣住。
琵琶女是不知道这位相处两天的郎君竟然还有这般来头。
至于白不易,他是直接给镇住的。
“二甲第一名?”
这个名次可大大出乎白不易的预料了。
按照这么说,他如果再往前一步,岂不是就有机会争一甲之位了?
天哪!何止是光宗耀祖,简直是祖坟冒青烟了。
一时间,白不易没忍住当场直接大笑了起来。
他接过圣旨跑到楼下,口中高呼着“陛下万岁”,而后赤脚于长安城中狂奔。
不少路过之人以为是哪来的疯子。
倒是韩退之,他刚从杜府出来,正好见到白不易从眼前跑过,脸上露出了几分笑容。
“这白兄也是有趣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