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平十六年,九月。
大战落幕不久。
兴庆府。
李德昭在得知李嵬理死亡的消息之后,当场直接昏死过去。
原本就接近崩溃的党项人心,一下子又动摇不止。
不过一夜间,有两部的首领率领四万余族人向东,投奔宋廷。
等李德昭醒来以后,得知如此噩耗,病情再度加重不少。
不过他清楚自己是党项余部的主心骨了,不能再倒下。
于是,他拖着病体,召见了西州回鹘与喀喇汗的臣子,想要寻求两者的帮助。
只不过,西州回鹘如今遭到宋军经由凉州的猛攻,自身尚且难保,又如何有余力出兵党项。
喀喇汗倒是与辽国接壤,再往西还有伽色尼、萨满两方作为支撑。
一旦喀喇汗有难,这三方皆可出兵干预。
正因如此,这一代喀喇汗的即点兵马,前来接应党项族人。
同时,他还联络辽国的西京路长官,约定一同出兵牵制大宋。
另一面。
曹佾将李嵬理的头颅送回军营,一时把在场的老将们惊得不轻。
尤其在知道曹佾年纪轻轻,已是真罡境的高手,更是让他们有种一把年纪活到狗身上的感觉。
曹起则大为欣慰,即刻派人将李嵬理的头颅送回汴京。
战事进行到这一步,宋廷方面已然占据主动权。
只要他们不断蚕食党项的土地,逼得李德昭的统治无以为继,自然可以兵不血刃解决西北的祸患。
不过这个过程注定漫长,曹起甚至已经做好与辽国再度撕破脸的准备。
宋辽议和距今过去了快二十年,辽国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国力恢复,随时有卷土重来的可能。
……
三个月过去。
正如曹起预料的一般,辽国西京出兵,牵制住了相当一部分的宋军。
李德昭则娶了喀喇汗的胞妹,同时得到了萨珊和喀喇汗联合派出的三万余大军,再配合党项残余的两万多族人,死守兴庆府以北的土地。
他们背靠辽国,困守不出,一时间宋军也奈何不得。
此次宋军向西征讨党项动用了大量的财力和民力,甚至咸平帝的内帑也分担了不少。
如今朝廷在东面还分心于海运,倘若长此以往,显然国库无法支撑。
咸平帝与群臣商议,最终选择答应辽国方面的调和。
他们以翔庆军作为边界,占领了党项东南的广大土地。
这样的结果,对大宋而言还算是理想。
占据西域的西州回鹘在遭受宋军的冲击之后,丢失了伊州以东的领土,并且主动向大宋进贡称臣。
……
随着又一次的调和,大宋西北边军建立防线,朝廷有意识迁居内地百姓与党项混居,力图早日将他们也同化成宋人。
其中范希文被封为银州知州,代表朝廷镇抚党项故地,同时总揽军伍之事。
晏元献负责夏州,其副手是新科进士韩稚圭。
大宋从本次大战中吸取教训,开始培养年轻的臣子总揽军事,为日后的反攻提前做准备。
……
时光转瞬即逝。
咸平十八年,六月。
柳三变完成对夏洲百岛的统合,乘着一艘海船返回汴京,受到咸平帝的亲自接见。
咸平帝历数柳三变的功劳,册封其为敦煌郡公,位列第五档勋贵。
这是大宋立国以来,第一位不满三十因功册封的子弟。
消息传出,柳三变的主支河东柳氏特意派人前往恭贺。
一时间,许多大宋武院的弟子,人人以柳三变作为目标,开始转投水师学院。
朝野和民间,掀起了一阵汹涌的海运热潮。
小筑之中。
种明逸,杨七郎还有李常笑三人相对而坐。
时过境迁,这两人的模样也发生不小变化。
种明逸已年过花甲,从书院中退休,平日着书立说,或是闲来带着一众童子启蒙,这日子倒也是其乐无穷。
相比之下,杨七郎才算是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从事商贾十余年,杨七郎的体型丝毫不见将门子弟的精壮,反而多了不少中年男子的油腻。
他的下颌生出一层层肥油一样的肉,还有弯曲的小胡子。
作为一名商贾的精明显露无疑。
李常笑盯着他如今的模样,实在难以把他与当初舞刀弄枪的小子联想在一起。
种明逸亦是充斥着打量。
他记得这杨七郎是跟着自家兄弟学商贾,怎么觉得像是偷吃去的。
杨七郎被盯得不好意思,赧然一笑:“是明庄哥说的,我这模样显得富态,不会令人起疑。李师,我这可都是为了朝廷社稷的牺牲!”
李常笑闻言白了他一眼:“杨家兄弟七人,你的武艺不是最高,名声也不是最大,但现在绝对是最胖的。”
说完,他话锋一转,语气中又带着几分赞赏。
“不过此番西北军的伙食大有改善,在武院教习中的反响极佳,你亦是功不可没。”
杨七郎听罢谦逊笑道:“此乃杨嗣的本分。”
李常笑点点头,继续说道:“过些日子朝廷要与辽军议和,需要一个长袖善舞之人,我向太子推荐了你,不知意下如何?”
“嗯?”
“这党项不过是苟延残喘,覆灭指日可待,不足为惧。未来的很长时间里,大宋的敌人仍是辽国,你既然有意经略商贾,这辽国的风貌自当了解一二。”
闻言,杨嗣脸上的抗拒之色消失不见。
他爹杨无狄生前就是与辽国征战,除了国仇之外还有家恨,覆灭辽国一事势在必行。
杨嗣神色一正,当即应下:“谨遵李师之命。”
“嗯。”李常笑点点头,转头再度看向一旁的种明逸,开口道。
“明逸,我近来寻得几个好苗子。你若有意,不妨教导看看。其资质,绝不下于邵尧夫。”
种明逸原本还能保持淡然。
不过当他听到“邵尧夫”三个字的时候,苍老的目光骤然一震。
这邵尧夫乃是文中书院另一位讲习,李挺之的弟子。
据说有天生圣人的迹象,小小年纪对文法之道就有着自己的见解。
这“圣人”二字虽然比不得真正的圣贤,却是可以自成一家的人物。
种明逸教习一辈子,也不过是得到一个“大儒”的名头,距离真正“自成一家”还差了一定的火候。
他求而不得,退求其次想要找几个适格的弟子。
听到李常笑这话,种明逸激动了。
他重重点头:“果真如山长所言,明逸恭之不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