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昭十四年,六月。
陈留伯王陵率兵经义渠故道北上,与云中郡秦军同时出击。
两面大败匈奴右贤王的骑兵,匈奴骑兵向西北逃离。
王陵继续清扫残余的匈奴部族。
骑兵连营疾行,并未遭受匈奴的抵抗。
与此同时,宣昭帝至邹峄山,刻石颂秦功业。
宣昭十四年,七月。
宣昭帝抵达泰山。
由太祝依雍上帝之祀举行封禅礼。
这其中还发生了一段插曲。
宣昭帝本是让齐地的儒生主持祭礼,毕竟古礼一直是儒家最擅长,儒圣正是生于齐地。
奈何,齐地儒生商讨数日,却无法统一祭礼的章程。
消息传到宣昭帝处,他顿时觉得有些可笑,连封禅之礼都未能传承,如何指望他们再兴古礼。
当即大手一挥,黜退了那批儒生。
在太祝的主持下,“封”与“禅”先后进行。
封,秦人在泰山之上筑土为坛,是祭天帝,增泰山之高表功天下。
禅,秦人在泰山之下积聚土坛,是祭地神,增大地之厚报福广恩。
礼毕,宣昭帝手秉玉片,朗声玄诵。
乐官奏唱,香火升天。
值此时,深空彼岸忽有雷鸣奏响。
宣昭帝面色微蹙。
下方的李由却面带喜意,当即以头叩地。
“厚谢上恩,天佑大秦。”
他身后的官员纷纷效仿。
“厚谢上恩,天佑大秦。”
随后是各礼乐官员,再到驻守山下的一众士卒。
万人齐声,响彻云海。
见此,宣昭帝方才舒展了眉头。
缥缈山,缥缈剑宗。
李常笑忽然睁开眼,瞳孔中爆射精芒。
他的耳边好似有龙吟震寰,一身的内力随之增长。
一千六百年。
一千七百年。
……
足足到达两千年乃止。
他当即掐指,一根天机草落于他的掌心。
白光闪过,天机草立即化作了金色雾气,涌入眉心深处。
良久,李常笑眼底闪过一阵了然。
内力的增长,是两相齐下的结果。
其一是宣昭帝封禅,他这大秦靖王与有荣焉。
其二是王陵退匈奴,河南地重归神州,天地同庆。
想到这,李常笑忽然朝着屋外喊了句。
“德顺。”
话音刚落,放在留在屋外的德顺立刻躬着腰进屋。
“王爷有何吩咐。”
李常笑从怀中取出一小方玉盒,递过去。
“此乃玄霜秘药,可治刀尖之伤。你持本王腰牌,即日北上,将秘药与长枪交与陈留伯。”
说罢,他伸手一抓,院外的虎头湛金枪立刻拔地而起,落到他手中。
枪鸣回响,鎏金雕刻的猛虎栩栩如生,一看就是难得的神兵宝器。
德顺本还疑惑自家王爷打制兵器是为何,现在懂了,原来是留给姑爷的。
当即躬身领命,将玉盒收入怀中,提着虎头湛金枪离去。
德顺走后,李常笑起身走到院子。
院子正中有一座竹制秋千,旁边还砌了石桌和石墩。
桌上摆着根竹笛。
李常笑径直朝着秋千走去,身子向后一倒,靠在了上面。
那竹笛不知何时落在他的手中。
白龟正好从远处爬过来,一对眼睛炯炯有神的。
李常笑干脆将它直接抓到秋千上,摆在一边。
随后,秋千动了。
伴随着一曲笛声,悠扬而温和。
李常笑两目垂闭,淡淡的白光自他的体表升起,散发着亲和的气息。
笛声如丝片缕,像万色的线交而不乱,在清新的竹林飞舞,带着凉凉草香的风,又像是吸着淡淡的梅子。
不多时,林间的鸟雀闻声赶到。
它们停于秋千周围,眼里满是陶醉。
有画眉,雨燕,黄鹂之类的鸣禽,也不乏金雕,苍鹰,猎隼之类的猛禽。
李常笑还沉迷在曲调里,他的内力也在以一个缓慢的速度提升着。
白龟则瑟瑟发抖,小心翼翼地朝李常笑那靠拢。
一曲终了。
那些鸟雀还停留在原地,眼中似有不舍。
李常笑却已经收起竹笛,将白龟抱在怀里,摆摆手。
“明日再来罢。”
话音刚落,鸟雀们熟练地振翅飞去。
李常笑心底有些美,转身进了里屋。
他掰手指细数日子。
这才过去一月,鸟雀们就已经不畏惧他了。
或许在不远的将来,他就能收获一支能听令行事的猎鸟下属。
那样一来,在这山里还能方便许多。
宣昭十四年,八月。
宣昭帝踏上返程,他并未顺着原路,而是经由魏赵之地。
此举名为巡游,实则安顺民心。
在当地官员的命令下,沿途的列国百姓迎街跪拜。
他们眼底满是迷离,既无愤恨也无感怀。
李由行于龙撵后。
在他的设想里,这帮百姓应当对租田令感激涕零才是。
心中满是疑惑,李由没有表现在脸上。
当夜,待宣昭帝入住行宫后,李由却换了常服上街。
魏地的夜晚不似咸阳那般热闹。
两街的门户大都紧闭,仿佛是为了躲避鬼怪。
只有少数几家依旧点着烛火。
李由与随从经过堂前,却听到屋内传来断断续续的哭声。
再一看,竟然是在哭丧。
只是,屋中并见尸首,只有白烛和白花供于堂上。
李由眉头一皱,继续朝着别处人家走去。
近屋时,还是有哭声传来,这次伴随着哀嚎。
依稀间还能听到“郎君”“尸骨未寒”“岭南”“侵占银钱”之言。
李由思索了一阵,立即清楚,大抵是这家的男人死于徭役。
岭南瘴气横肆,秦廷恐尸身运回引发疫病,一般就地掩埋。
在这之后,家人才会得知死讯。
若言尸骨未寒,勉强说得过去。
只是……侵占银钱又从何说起。
依照秦律,徭役者每日八文,食宿除两文,还余下六文。
上比小吏虽有不足,却足以度日。
这哭声不似假,莫非是硕鼠作祟。
李由面露疑惑。
缓缓进屋。
……
除了这家,李由再度探访了数户人家,凭借腰牌官身,软硬兼施,他问出了不少东西。
等他返回住处时,天色已深。
李由的脸色却比天色还要阴沉,瘦长的脸渗得可怕,他低喃道。
“本相夙夜忧叹,想为陛下取信列国之民。尔等蠡虫倒是……将本相之功付之一炬。”
左右的侍从被他的气场所吓,不敢上前。
第二日。
宣昭帝从龙榻上醒来。
就听见下人传声,说是丞相求见。
一个时辰后。
李由跪坐下首。
宣昭帝满脸阴沉,仿佛一只择人而噬的猛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