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皇五年,六月。
义陵城,市集。
李常笑提着篮子,采买今晚的食材原料。
两旁摆摊的商贩高声吆喝。
“鳊鱼肥美咯!”
“新鲜的雍菜哩!”
……
李常笑闻声看去,目光正好落在一家摊子上。
有股淡淡的腥气传来。
原来是卖狗肉的!
他挑挑眉,倒是没有什么膈应的念头。
毕竟也是肉的一种。
从另一方面来说,这何尝不是日常物资宽裕的表现。
价格不贵,比猪羊稍微次一些,可又甚于鸡。
围观杀狗的人有不少,大多是些闲得发慌的中年人。
李常笑混在其中,眼睛一刻都不曾挪开。
“哐当”
“锵”
脍刀一闪,清晰的切痕出现在表面。
那商贩故作神秘,看似随意地砍了几刀,就将脍刀放到身后。
他站起的那一刻。
哗!
大狗的尸体分成了好几半,肉块的纹理整齐,最重要的是,竟然没有血液渗出。
一时间,在场的人看得目瞪口呆。
等他们反应过来,不知是谁带头喊了句。
“好!”
“好!!”
阵阵喝彩声此起彼伏,让屠狗商贩很是受用,他弯腰拱手,面露谦逊。
“过奖,过奖。”
“多谢诸位捧场。”
一波典型的商业互吹油然而生。
主宾尽欢最直接的后果,接近二十斤的狗肉一扫而空。
屠狗夫心满意足地收摊离开,长满胡茬的脸上,笑容根本停不下来。
李常笑轻咦了声。
“这年头,杀手亲自当屠夫,卖狗肉都这么卷了吗。”
他没看错的话,刚刚那一手“刀过不见血”的名堂,分明是江湖杀手的本事,还是有压箱底本事的。
若无十年磨砺刀法,外加十年内力,想要达到这种水平,根本不可能的。
“莫非,沛县的那把铜剑,终于断裂了?”
李常笑捏住下巴思忖。
正当他准备推算一下时,不远处,街市外围传来喊声。
“站住!”
“给老子停下!”
他转过头,发现是十余名铜甲士卒,手执锐器正追逐一名褐袍男子。
褐袍男子凭借灵活的身法,快速在街巷穿行,宛若游风踏浪,甩开后面那群士卒一大截。
铜甲士卒的速度也不慢,一看就知道是经过武艺操练的。
饶是如此,他们还是追不上,反而有越拉越远党的趋势。
或许是觉得在大庭广众下丢了颜面。
为首的铜甲士卒,装束略有不同,显然是疑似头领的人物。
他运起内力,大吼。
“侯府办事,闲杂人等速速退让!!”
吼声中,还有种疑似音波的效果,震得人头脑发颤,仿佛有千万走兽轰鸣。
不少人立即捂着脑袋蹲下。
铜甲首领似乎觉得找回了面子,再度吼道。
“卢庆,你袭击侯府商队,罪证确凿,还不束手就擒。”
“武陵侯搜刮民脂民膏,鱼肉百姓,你这鹰犬助纣为虐,不怕到地下遭报应。”
褐袍男子冷声道。
这时,李常笑注意到,他的步子发生了细微变化。
整个人的速度也有意放慢。
后头的铜甲士卒大喜,以为力竭,手中兵器握得更紧。
李常笑心中暗念。
“三。”
“二”
还不等“一”,褐袍男子忽然一脚踢在道旁的墙上,借反震之力腾空。
他身子转动半身,速度快到肉眼无法捕捉。
十指化爪,一颗颗黝黑的石子弹出。
“嘭,嘭,嘭”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石子在侯府士卒脚边炸开。
有些运起不好的,脚踝处中招,直接失去平衡侧倒。
为首的铜甲士卒明显强些。
他一抖长枪,扫开石子。
正是这个空档,褐袍男子纵身一跃,跳到足足一丈的高度。
一把铁刀出现在手中,当空劈下。
璀璨的刀光闪过,恍若流星划过夜空。
“刺啦”
汩汩的鲜血流了一地。
那铜甲士卒,眼中尚有几分难以置信,宽大的身体向后栽倒。
气绝身亡。
杀了他,褐袍男子不再停留,很快向城西逃窜,消失在视野之中。
大多数百姓从未见过这场景。
胆小的直接喊出声,“杀人了!”
余下几名铜甲士卒颤颤巍巍站起,脸色都很难看。
他们守在同僚尸体旁,并没有继续追击。
不一会儿,县尉领着士卒赶到,先是下令封锁了整座集市。
他上前盘查,了解前后缘由,方才放行。
出口处,有士卒专门盘查。
凡是穿褐袍的,全都遭了无妄之灾,被留下盘查。
轮到李常笑时,有县卒认出他。
神色恭敬,“李大夫,请。”
李常笑回了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象征性勉励几句,悠哉地走开。
行至南街。
正好有士卒贴好人脸通缉令。
李常笑看了一眼,只见上面写着。
“在逃贼寇,卢庆,长沙国临道人。三流实力,截杀侯府商队,有知情者上禀侯府,重重有赏。”
他端详良久,目光最终停在“三流”二字。
莫名的,一种久违的熟悉感涌上心头。
“这是,武道境界?”
李常笑有些不确定。
无论是他出生的大秦,亦或是亲历的大汉,可都没有谁对这武道做过明确划分。
旋即,脑海中褐袍男子的身影略过。
三流高手么。
约莫二十年内力的水准,手握一门刀法,源自昔日吴国刀客。
好歹活了二百年,李常笑见识过的武功和章法数不胜数。
只一眼就能看出褐袍男子的来历。
他现在唯独分不清的,是朝廷如何界定实力范畴。
“内力修为?”
“刀剑功夫?”
想到这,李常笑啧吧了一下嘴。
转身往回走。
“越来越有趣了。”
照这个势头,说不得假以时日,真会发展出与庙堂对应的江湖。
譬如百家繁盛之时。
每每念此,李常笑心底都感到遗憾。
他出生于大秦天命年间,距离百家活跃的启明年,差了数十载。
只能窥得几分遗迹。
“错过百家,但可以亲历江湖云涌。”
“姑且当是弥补从前的遗憾了。”
“倘若后人知悉,也不知如今的时代,是否会被铭记与追思。”
李常笑切着手中的菜,面露思索。
脑海中,有关“倚天”“射雕”的记忆涌上。
若是放在初来乍到时,李常笑或许会觉得,自己是杨过或郭靖。
一手大成神功,打遍天下敌手。
可沉寂又飘摇百年,心态早就不同往日。
真要说,他或许是扫地僧吧。
唯一不同的,扫地僧手握扫把,而他捏着瓜子。
一个静心,一个看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