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班师之日,王凉大摆宴席,封赏功臣。
这时,孙仁的死讯终于可以公布。
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这就是朝廷对外的说法。
百官虽有疑虑,尤其那些文臣,他们分明嗅出少许异样,知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但碍于天子威严,不敢多言。
而王凉接下来的一道圣旨,彻底堵住了所有人的嘴。
“追封已故定海侯孙仁,为吴国公,谥号文忠,配享太庙。”
无论爵位,谥号,还是配享太庙。
三者任取其一,放眼天下都是绝无仅有,人臣之极。
遑论三者合于一人之身,纵观古今,前所未有。
除此之外,孙仁临终时还是将一家老少的下落交代出来。
他清楚,倘若天子有心寻找,即便孙家人躲到天涯海角,也会被揪出来。
于是他舍弃己身,恳求天子宽恕。
王凉自无不可。
许是顾念孙仁过往的功劳,他并没有直接册封孙家人,而是授意会稽郡守,予以方便和照看。
正所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孙家人自行壮大,才是孙仁喜闻乐见的。
……
会稽郡,富春
得益于会稽偏远,富春当地贫瘠,并无豪族坐镇。
是以,孙台一家很容易就融入了进去。
他精于人情,手头富裕,刻意结交之下,很快就与富春百姓、小吏打成一片。
闲下来时,孙台与长子一起,琢磨李常笑传授的《船经》。
里面记载了艨艟、走舸、斗舰、楼船等十余种海船的打制办法。
小到运粮输送,大到领兵打仗。
尤其是“楼船”,可容纳甲士千人,堪称移动的铁皮炮塔。
饶是孙台见惯了大风大浪,都愣了许久。。
心里更是疑惑,“李叔究竟何等人物。”
他自幼生活在荆州。
荆州水军自汉代以来,一直是全国最强的水军,荆州船舶是最先进的船只。
可即便孙台没有亲眼见过“楼船”,可他能够笃定,哪怕朝廷都未曾掌握这种制船法。
直到现在,孙台才明白,李叔当日为何说《船经》足以让他们发展一方豪族。
分明谦虚得过分了!
毫不夸张地讲,一旦楼船批量落水,配合兵丁士卒。
整个江东之地,都得改姓孙!
是龙是虎,在孙氏面前,都得给我老实盘着。
知道《船经》的价值以后,他立即将长子喊来,要他当面发毒誓。
“即日起,《船经》为孙氏秘典。世代相传,传嫡不传庶,传男不传女。如有违犯,孙氏嫡支共诛之。”
在长子发誓之后,孙台才向他讲明了缘由。
父子二人商议,定下未来孙氏一族的发展方略。
第一步,建造渔船,控制富春近郊渔狩业,积累财富。
第二步,建造商船,成为豪强后把持城邑,独占海贸。
第三步,建造战船,天下大乱则割据江东,立下霸业。
……
自那日后,孙台父子像是找到了目标。
他们倒没有一股脑造船,而是先从小作坊开始,替当地县衙加工船舶。
积累金银和经验,顺带博取县衙好感。
一步接一步,虽然缓慢,但胜在稳定。
其间,孙仁逝世的消息传来。
虽然朝廷大家封赏,可孙台的心里还是留有芥蒂。
反过来,加深了他要凭借战船割据一方的想法。
……
转眼间,又过去五年的光景。
风调雨顺下,暗中积压的隐患,已经荆州叛乱造成的影响,都得到了妥善的处置。
可另一个现实的问题摆在面前。
天子老了。
这是王凉在位的第二十六个年头。
作为覆灭汉室,创立新朝的新始帝。
他真正做到了威加海内,外压四方,天下十三州部在他的治理下井井有条。
百官畏惧,百姓爱戴。
作为一代皇者,可谓至极矣。
可他终究是到了暮年。
近来宫中不断传出陛下抱恙的消息,底下的皇子们争得不可开交。
虽然没有刀兵相向,可臣子勾结皇子,这般事情屡见不鲜。
坏就坏在,王凉的皇后早逝,并未留下子嗣。
其余诸子为妃嫔所生。
储位空悬,给了各方势力相争的机会。
王凉年近六十,纵有太医调理,还是免不了疾病缠身。
底下人的心思活络,纷纷开始谋求后路。
摆在地方,势头更为明显。
早些年王凉亲设的“五均官”,本意是维持五都市价,制衡商贾与世家。
可时日渐久,五均官违背了初衷,反过来与商贾世家勾结。
王凉第一时间察觉到异样,果断派兵出动。
该杀的杀,该贬的贬。
短短三个月的时间。
因五均案受株连的,超过万人。
由于王凉一律处斩的举措,暗中的世家造谣生非,污蔑作暴君。
王凉充耳不闻,继续下旨查办。
自那之后,他终于停下了“托古改制”的步子。
重新发行币制的决定,终究耽搁。
原先选定的几种模子,封锁于内库之中,沿用汉时的铜钱。
……
长沙郡,湘山。
李常笑一袭白衫,坐在楼台石凳处。
他的身旁,有一名动作滑稽的红袍青年。
红袍上绣着金线纹路,显得无比浮夸,像是一根行走的红灯笼。
这是云梦蛟龙。
在李常笑的帮助下,它度过化形天劫,成功化作人形。
过去的几年,李常笑消化了金色眼眸记忆中的部分知识,只占十分之一不到。
余下的十分之九被封存,会随着李常笑遍观群书,逐渐被吸收,最终成为他的一部分。
这个时间,或许会很长。
内力突破万年,李常笑的瞳孔多了少许神异,世间万物皆落眼中。
譬如现在,他能一眼看清云梦蛟龙的寿数。
“寿一千二百载,余一千八百载。”
合起来凑足三千载.
李常笑估摸着寿数,比照前世的时间线,终于能够明白,为什么龙的传说不绝,可却无人得见。
很大一种可能。
熬死了。
毕竟只是长生种,而不是长生不死。
想到这,李常笑看向红袍青年的眼神中,多了少许欣慰。
红袍青年有些疑惑,下意识开口,“先生?”
“云庭,何事?”李常笑歪头看他。
这小子化形后,取的名字是云庭,“洞庭”和“云梦”各取其一。
云庭摆摆手,“无事,无事!不过是喊喊先生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