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夫之祸后,以梁骧为首的武将得势。
江湖中,投靠武将的金罡刀宗,也因此获得了莫大的好处。
门人弟子行走在外,及至郡县,当地县衙不敢怠慢,郡县小吏多有巴结。
如此容忍之下,金罡刀宗弟子欺行霸市,鱼肉乡民。
久日以累,民怨四起,沸反盈天。
江湖人士的形象,也由原先快意恩仇的豪侠,转变为无恶不作的凶徒,名声急转直下,一落千丈。
许是天道轮回。
同化十六年,五月。
大将军梁骧病逝。
同化帝以雷厉之势,一口气拿下十余名武将。
由宫中黄门宣读罪名,数罪并罚,抄没家财,饶其性命。
朝中武将势力因此再度分裂。
巨鹿郡,大陆泽。
浩浩广袤百里,众水所汇,波澜壮阔。
泽中有一小岛。
名满天下的太平妙宗,山门就坐落于此。
太平妙宗先人在岛中建起了一座座庙宇,有的供奉五行、阴阳、天道之神。
还有的作为宗门长辈居所。
天公庙。
这是历代太平妙宗的掌教居所,由其庙名,历代掌教也可唤作“天公”。
当代天公的名讳是于逢仙。
他祖上是汉初隐居终南山的道士,单名一个“于”,据说得天人授法,修成《太平妙经》。
历代天公由于氏后人,及其亲传弟子接任。
于逢仙之名,是有追怀先祖之意。
他穿着阴阳道袍,头戴天冠,手握一杆九节杖,据传由千年雷击木制成,是天公至宝。
此时,于逢仙面前站着两名道袍男子。
“天公,清河崔氏之主求见。”其中一名男子躬身禀告。
闻言,于逢仙转过头,露出本来的面容,是个浓墨黑眉,八字长须的中年男子。
他神情平淡,无喜无悲。
“推说老朽闭关,不见。另外,自即日起,若非六大士族亲临,其余人等,便无需禀报了。”
“喏。”
道袍男子领命,走到外头。
于逢仙看向另一人,“人公。”
“在。”
“昨夜天君托梦,言清河郡有亵天者,你替老朽走一趟吧。清河郡,民苦久矣,需当太平。”
“喏。”
人公唤作张谯,是太平妙宗的三号人物,罡气境强者。
待人走后。
于逢仙缓缓走到神像前,取出怀里的香炉,焚香参拜。
礼毕,他将手落在神像案前。
“轰隆!”
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灰蒙的粉尘弥漫作雾。
只见面前的神像腹部,兀地推出,形成了一道金石篆刻。
篆刻上是秦时的文字。
“与天为怨,与地为咎,与中和为仇”
“助天生物,助地养形,助帝修政化民”
“天为之感,地为之动,不助君子周穷救急,为天地之间大不仁人”
于逢仙神色肃然,口中颂念经义。
下一秒。
眼前的篆刻绽放光芒,淡黄的薄雾涌动,与于逢仙的内力混杂凝聚。
随着时间的推移,光芒逐渐黯淡。
“滴答,滴答,滴答。”
清晰的水声落下。
于逢仙接过桌案的竹碗,不一会儿功夫,碗中盛满莹白的液体。
若有旁人在此,定能认得。
这就是符水道方中的“阴阳符水”,对医治寻常疾病有奇效,是太平妙宗的镇宗宝物。
太平妙宗以符水疗病,仰仗的正是阴阳符水的奇效。
于逢仙端起白水,也朝着天公庙外走去。
口中不时低语,“先祖有言,君作苍天是为木,臣作青天是为金。金克木,主幼臣强,则苍天死。”
“吾作黄天是为土。戡伐祸乱,厚土载物。待青天出,则黄天当立!”
他的两眼发亮,瞳孔中闪烁着异光。
……
半月后。
太平妙宗的“人公”张谯出手,诛杀为祸乡野的金罡刀宗弟子。
事了,张谯将人犯首级呈递,经郡守加急送至长安。
同化帝闻之,龙颜大悦。
下旨称赞张谯,赐封“贤师”。
同时又借此申斥一众武将,各郡县衙门出动,打压为恶的金罡刀宗。
九月。
汝南袁氏之主,大儒袁末进京,同化帝拜其为相。
……
三年后,同化十八年,帝崩。
在位十八年,并未留下子嗣。
文官与宦官合计,迎立旁支的王氏宗族子弟,入主长安。
李常笑乘小舟,沿汉水北上。
历时三月,抵达南阳郡。
涅阳县,一处不知名的山丘。
李常笑登顶山峰,发觉四面的山水有奇,立即施展“太微堪舆术”。
霎时间,天边降下一道光柱,太微之气溢散。
方圆百里的精华汇聚,于空中排布,演化成了一道道异象。
李常笑的瞳孔闪动晦涩的神纹。
在他的视线中,每一寸的山水,每一分的气脉,全都汇作一方风水大阵。
神纹之下,山水阴阳动静,气脉分合止聚。
最终凝聚成细微的情性。
约莫百息过后,李常笑重新睁开眼。
他俯瞰下方的潭水,啧啧称奇。
“竟是一方龙潭,有灵韵之化,地宜杏。”
是块得天独道的杏花土壤。
“日后,此山作杏花山。”
话音刚落,一道敕令封奏,赫然是“杏花山”三字。
……
过了半日,李常笑在杏花潭旁结庐。
他在庐子下方打坐,双目圆睁,眺望十里外的涅阳城。
目光如炬,仿佛贯穿千里。
李常笑的视线中,一个挂着“张”字的旗幡,立在街头,门庭若市。
他兀自低语,“张氏就位,不知华氏从何而来。这天下的大幕,该开始了。”
白龟再李常笑脚边靠着。
它如今的体型已有丈五,甚至比两头成年的耕牛加起来还要庞大。
庞大的身子半数没入潭中,只有半个脑袋露在外面。
龟背上闪烁着纹路,乍一看,赫然铭刻着四个大字。
“太和十年”
只一听就知道是个年号。
不过,纵观当今新朝的历任帝王,还没有一位是以太和为年号的。
长安宫廷。
又一名年仅六岁的孺童迎立,年号桓章。
文官与武将合谋,诛杀了大批宦官,按照事先的约定瓜分朝堂。
周而复始,主幼臣强,三足鼎力时而交接,时而兴衰。
唯一不受影响的,只有持续扩张信众的太平妙宗。
或许在朝堂诸公看来,草莽之流无以为惧,愚昧之民无以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