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更时分,文聘还没有休息,多年的从军经历使他有一种异乎寻常的敏感,他感觉到今晚会有军情发生,但就不知道军情会发生在哪里,是新野还是樊城?
但这只是他的军情敏感,而不是确切情报,他还不能轻举妄动,士兵们都已经沉沉睡去,他能做到的便是保持最高戒备。
文聘命士兵们和甲抱刀入睡,并派出二十队巡哨,加强北方巡逻,又命一千弓弩手值夜,严守在营盘内,尽管如此,他还是觉得心神不宁,坐立不安。
忽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奔跑声,隐隐听见有士兵大喊:“快禀报大帅,发现敌情!”
文聘心一沉,果然来了!他快步走出大帐,只见一名士兵疾速奔来,大喊道:“大帅,三里外发现曹军骑兵,正向大营杀来!”
文聘大惊,立刻喝令道:“擂鼓聚兵!”
“咚!咚!咚!”
巨大战鼓声敲响,士兵们从梦中惊醒,纷纷一跃而起,奔出大帐,迅速在营帐外的集中,不到半炷香时间,一万荆州军已集结就绪。
这时,他们已经隐隐听见闷雷般的马蹄声,越来越近,距离大营只有一里。
文聘又急声喝令道:“点烽火!”
大营南面的烽火台点燃了烽燧,火光冲天,向南方的樊城和襄阳发出了警报。
文聘已经奔到营壁旁,大营四周壁墙是用木头和泥土夯制,高约两丈,搭建有木架,士兵站在木架上向外放箭,在下方也有射击孔,便于弩箭射击,上弓下弩,层次分明。
文聘站在木架上注视着北方,在微明的月光映照下,他隐隐看见远方出现了大群黑影,大约在五百余步外,马蹄声如雷,尘土飞扬,骑兵队正疾速向大营方向奔来。
“弓弩准备!”文聘厉声大喊。
站在木板上的五百名弓箭手搭上兵箭,箭头斜角向上,准备以抛物线射击,而下方的弩手则平端强弩,将箭矢送出射击孔,他们都不需要瞄准,一声令下便乱箭齐发。
这时,副将杨兴飞奔而至,向文聘禀报道:“大帅,士兵已集结完毕!”
文聘一颗心稍稍放下,他经验丰富,知道在敌军发动第一波攻击前集结完毕,他们就有七成的胜机了,文聘当即令道:“再调三千弓弩手和一千刀盾军前来防御,其余士兵准备作战!”
黑夜中,杀气沛然而至,曹军骑兵已冲到百步外,文聘大喝一声,“射击!”
密集的梆子声敲响,一千弓弩手同时放箭,五百支兵箭腾空而起,如一片薄薄的黑云,迅疾向骑兵飘去。
而弩箭的速度更快,力量更足,宛如一群呼啸而至的蝗虫,瞬间扑进了曹军骑兵群中,一时间人仰马翻,百余名骑兵被射翻倒地。
紧接着黑色的箭云从天空落下,射距稍短,只有七十步,但还是有数十名逃过弩箭,奔驰得最前面的骑兵被射翻倒地。
这时副将杨兴率领三千弓弩手和一千刀盾兵支援而来,士兵们纷纷飞奔上架,刀盾兵紧靠墙壁举起盾牌,又形成了一片盾墙,保护身后的弓兵。
弓兵就在盾墙之后,张弓搭箭,以斜角向半空中射击,而弩手则躲在墙下射击,层次分明,御守得当,非常有章法。
曹军没有占到半点优势,他们始终攻不进大营五十步内,近五轮箭射完,骑兵已经死伤近五百人,这对训练昂贵的骑兵来说,已是非常惨重的损失。
在后方,大将乐进眉头已皱成一团,他接受的军令时,以偷袭方式攻破荆州军大营,击溃防御在樊城北面的一万守军,随即占领樊城。
这是主将曹仁给他的军令,命令很清楚,攻克荆州军大营为主,占领樊城为辅。
乐进也有丰富的经验,他知道骑兵在夜间突袭,只有对方事先没有准备,一定会抢在对方士兵集结前攻破大营,只要骑兵冲进大营,敌军就大势已去。
但他却没有料到文聘经验老道,事先有了准备,令他丧失了先机。
骑兵攻营在于抢占先机,出其不意,可一旦丧失先机,骑兵就会暴露在对方密集的箭阵之下,很显然,他已经输了一筹。
乐进见骑兵死伤惨重,他心中暗暗后悔,早知道把河口镇的民众都掳掠而来,让他们在前面冲击,就不会有这么重的伤亡,但后悔也没有用,他只得一咬牙下令道:“鸣金收兵!”
“当!当!当!”
撤退的钟声响起,二千余骑兵如潮水般撤下,乐进随即下令,“改道,进攻樊城!”
二千五百余骑兵也不管地上受伤未死的骑兵和战马,调转马头,如风驰电掣般向南奔去,片刻便不见了踪影。
荆州军顿时一片欢呼,但文聘却忧虑之极,他知道曹军一定是去樊城了,虽然他也有部署,就不知道守军能否守住。
他攀上哨塔,注视着南方,只见十里外的樊城也同样点燃了烽火,火光在夜空中格外明亮,他稍稍松了口气,这就说明樊城已有准备了。
这时,副将杨兴走到文聘身边,忧心忡忡道:“曹军杀到樊城,现在只是先锋骑兵,但主力大军肯定很快杀来,一旦曹仁率数万大军杀来,我们大营肯定难保,樊城陷落是必然,不如先想办法撤去南岸吧!”
文聘沉吟片刻,叹了口气道:“你说得没错,我们必须要立即撤离,现在就走。”
杨兴一惊,可是夜晚撤兵风险太大,一旦被敌军骑兵探知,必然会追杀我们,恐怕我们会死伤惨重。
文聘看了看夜色,已经快三更了,他摇摇头,“敌军必然想不到我们会连夜撤军,现在他们的注意力在樊城,我们必须反其道而行,向东撤军,撤去安陆郡,然后南去江夏,和江夏军汇合。”
“可如果曹军渡江怎么办?”
文聘笑了起来,“无妨,我已命令蔡进征集渡船,若见烽火起,立刻南渡,曹军搞不到渡船,他们只能望江兴叹。”
“大帅高明!”
文聘摇摇头道:“别乱拍马屁了,令士兵每人带一斗米,营帐辎重统统丢弃,立刻出发去安陆郡!”
一刻钟后,近八千荆州军在文聘的带领下,迅速撤离开了北大营,向东北方向疾速行军,数十里外便可进入随县地界,而那边山地众多,曹军骑兵无法在山地内作战。
他们时间不多,必须在天亮前进入随县境内,士兵几乎是小跑着向随县方向疾速撤退。
黑夜中,闪亮的烽火从北方传来,襄阳城也同样点燃了烽火,这时曹军大举来袭信号。
在东城外的一座房宅内,一名男子将三只鸽子放飞空中,鸽子展开翅膀,向江夏方向飞去。
.........
次日中午,曹军主将曹仁率领四万大军浩浩荡荡抵达了樊城,但此时樊城并没有被曹军拿下,乐进率领的骑兵没有攻城能力,一时无法攻下高大坚固的城池。
曹军在樊城以西迅速扎下了大营,一座座白色大帐如雨后的蘑菇般整齐地出现在樊城西面的旷野里,延绵十几里,气势壮观。
在大营外的一处高地上,主将曹仁,副将曹洪、于禁,先锋李典等十几名曹军主要将领正眺望着一里外的樊城和南方汉水,以及汉水对岸的襄阳。
这是曹军第一次杀进了襄阳腹地,离襄阳如此之近,可惜一条汉水阻断了曹军继续南下步伐。
曹仁脸色阴沉,他的作战计划到目前为止一个都没有实现,令他心中极为恼火,更重要是,乐进没有夺到一艘渡船,这才是最令曹仁愤怒。
这时,乐进率领五名牙将快步上前,他心中忐忑不安,硬着头皮跪下禀报,“末将乐进参见大将军!”
曹仁冷冷问道:“荆州军大营攻克了吗?”
“文聘已有准备,夜不息兵,迅速调集数千强弓硬弩阻击,骑兵死伤惨重,无法攻克敌军主营。”
“那樊城攻占了吗?”曹仁又冷冷问道。
“也没有,骑兵没有攻城能力。”
乐进额头上汗已经下来了,他率领的骑兵虽然在马背上犀利,但下了马战斗力却连步兵都不如。
而且兵力太少,没有带攻城武器,根本攻不下高大坚固的樊城,如果强攻,骑兵必然会损失更加惨重,骑兵一旦损失上千,恐怕连丞相都会震怒了。
事实上,乐进认为昨晚的失利并不完全是自己的责任,曹仁调兵作战也有责任,攻打敌军大营和攻取樊城本来就不该让同一支军队去做,应该是两支军队同时进行,虽是这样想,他却不敢明说。
“末将已尽力,实在是文聘经验老道,没有给我们半点机会。”
“已尽力?”
曹仁又冷哼一声,“我再问你,你征集到几艘渡船?”
乐进低下头,半晌道:“渡船已事先被敌军征集,大营战事一起,渡船全部渡江南去,我们只找到几艘小船。”
“够了!”
曹仁一声厉喝,他气得脸色铁青,指着乐进大骂:”三千骑兵却一无所获,你有何面目来见我?”
“主要是敌将已有准备,环环相扣,一环失败,樊城和渡船就无法再争取,如果派两支军队同时”
曹仁气得浑身发抖,乐进的意思分明是指自己派兵有误,他正要喝令推下去斩首,旁边曹洪却提醒他:“大将军,必须要向丞相禀报此事,严惩乐进!”
一句话提醒了曹仁,乐进是丞相的心腹爱将,此番突袭虽未成功,但也逼走了荆州军主力,使自己大军能够顺利南下。
自己若贸然杀了他,丞相那边无法交代,但如果不惩处乐进,势必会影响到自己的威信。
想到这,曹仁冷冷道:“分明是你纵兵洗劫河口镇,耽误了军机,你还敢狡辩,来人!”
曹仁一声厉喝,“拖下去,打一百军棍!”
他又指着五名牙将,“纵兵抢掠,尔等也有份,一并拖下去,各打一百军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