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邵忠成虽然打听到国师府管家姚麒麟今日要到一殿来办事,但具体什么时辰来却不知道,只能依门悬望。
今天本不该他当值,他特意跟别的侍卫换了班,近来他常请侍卫们吃吃喝喝,做事又勤快,还常给别的鬼代班,他的人气值便大幅飙升,一殿在大门上值守的侍卫都非常喜欢他,他要换班,别的鬼都痛快答应,满足他的要求。呵呵。
邵忠成腰悬宝剑,矗着长矛,直挺挺地站在一殿大门前,眼睛却不时瞄向御街那头,却总不见国师府的轿子,心头不禁充满焦躁,甚至担心姚管家不来了,或是改了时间,禇雄儿公子岂不得一直呆在那又闷又臭的库房之中!
下午,天都快要黑了,终于看见一乘青轿飞快地走来,正是国师府管家姚麒麟的轿子,轿旁跟着两个国师府的侍卫。
邵忠成心头暗骂道:“该死的老鬼,你倒是早点来呀,挨这一整天,差点坏了禇雄儿公子的大事!”
国师季寻子每次来一殿,轿子可以直接抬进大殿,姚麒麟可没这待遇,必须在大殿门口下轿,经守门侍卫查验腰牌,方才能够入内。轿子放于旁边廊道,廊道里有几间值房,轿夫、侍卫可到值房里歇息喝茶。
大门值守共有四名侍卫,邵忠成主动上前,按惯例查验腰牌。他接过姚麒麟递过来国师府的腰牌,只匆匆瞄了一眼,表示例行公事,就双手将腰牌恭敬地还给姚麒麟:
“姚大人快快请进,你要再晚来一会儿,王爷就该用晚膳了。”
姚麒麟死龄五十来岁,瘦高个子,身穿道袍,头戴星冠,足踏木屐,颇有些仙风道骨味道,但脸色阴暗,双目如电,见邵忠成态度非常谦恭,稍感意外,当下和颜问道:
“小兄弟贵姓,来一殿多久了?”
邵忠成神情更加恭敬:“在下名叫姚忠成,到一殿做侍卫时间不长,只百多年,姚大人常随国师爷来一殿,因此识得姚大人。”
姚麒麟觉得这个小侍卫机灵懂事,不觉好感大升,友善地点点头,便跨进殿门。
姚麒麟进去了大约一个时辰,还没出来,已到掌灯时分,值守侍卫马上要交班了,邵忠成不觉着急。
他跟另三个侍卫说,要去那边僻静处方便一下,便将长矛顺门立着,飞一般往孽镜台下库房处奔来。
来到禇雄儿藏身的房间,打开房门,禇雄儿也等得焦躁,正在屋里转圈儿,邵忠成对他讲,姚麒麟已进殿一个多时辰,估计快出来了,他马上要交值,不便在大门口久站,反正天色已黑,让禇雄儿先出来,藏在孽镜台下,只要看见大门内有动静,便定然是姚麒麟出来了,就奔过去按计划行事。
禇雄儿便随他来到孽境台下,好在天色瞑黑,虽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因为阴冥晚上不会太黑,有着澹澹天光,鬼又不怕黑,仔细看能够视物。但毕竟光线有限,只要禇雄儿不乱动,靠着孽镜台的墙静静地站着,巡逻队不仔细看便察觉不出来,能够很好藏身。
藏好禇雄儿,邵忠成向一殿大门口走去,一队御街巡逻队正好走过来,他担心他们到孽镜台下面去,忙跟他们打招呼,说他才到台下方便了下,请弟兄们留心,别踩上溲溺。巡逻队的队长亲昵地骂了他一句,便在孽镜台前带队掉头,往东边巡逻去了。
邵忠成松了口气,回到门口,继续执矛值守。
又过了大约半个时辰,交班的四名侍卫走出来,跟邵忠成他们换班,大家交换情况,简单聊了聊天,还开了几句玩笑。
邵忠成十分懊恼,按惯例,站了一天,交班后便得回侍卫队歇息,若还想呆在门口,须有正当理由,否则会引起怀疑。
邵忠成正在想找个什么由头留下来,却见一殿主簿明珠带着两个书吏,亲自送姚麒麟走出殿来。
来到大门口,姚麒麟见邵忠成还在,便又笑着向他点了点头。
明珠很惊讶:“姚大人认识此鬼?”
姚麒麟哈哈一笑:“算是吧。这个邵侍卫忠于职守,又机灵懂礼,有点让我喜欢,明大人也知道我的毛病,跟国师一样,有爱才之癖,明大人要是舍得割爱,让把这个小侍卫带回国师府如何?”
明珠看看邵忠成,有些为难地道:“按说这等小事,我便可以作主,但这个邵忠成是王爷一百多年前亲自挑选的,我可不敢擅专,得禀过王爷才敢定夺。”
姚麒麟忙摆手道:“算了算了,岂能为这点小事去麻烦蒋王爷,再说我哪敢夺王爷之爱,只不过随口一说,明大人别往心里去。”
明珠亦笑道:“国师爷和姚大人都爱才,才使得国师府英才济济,门客猛士如云,不知为何,一个小小的值门侍卫却入了姚大人的法眼。”
二鬼都笑,拱手告辞。
突然,从孽镜下的黑暗中冲出一个鬼,直往大门里闯,一边哑着嗓子大叫:
“我要拜见蒋王爷,要到前线杀贼立功!”
第一阎王殿是什么地方,岂能容鬼乱闯,正好交接班的侍卫都在,共有八名,见有鬼耍横,立即持矛拥上,将那鬼团团围住。
邵忠成大喝道:“你是何方之鬼,怎么混上御街的,竟敢冲撞第一阎王殿!”
那鬼道:“我叫李英雄,听说黄背山前线在打仗,我想投军,替朝廷杀贼,也好搏取功名富贵。你们闪开,让我进殿拜见蒋王爷,向他呈情,如果阻挡,休怪我不客气!”
众侍卫闻言不觉好笑,这个鬼虽然脸上蒙着黑布,看不见他的面目,但可明显看出身子单薄,似乎尚未发育成熟的半大孩子,手上又无兵器,居然还敢夸海口、说大话,只有戳翻他,好好教训他一顿,才能让他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侍卫们便绰起长矛照着他身上乱搠。
明珠和姚麒麟站在门下观看,眼见着这倒霉孩子浑身立时便会七孔八洞,血流如注,瘫倒在地,成为侍卫们折磨逗闷的乐子。
却见那孩子往上一跃,飞腾而起,起跳的同时一个旋风腿,众鬼还没看清到底怎么回事,八个侍卫手中的长矛便脱手飞出,呵哩咔啦掉了一地。
明珠惊得眼珠子差点没掉地上,姚麒麟却目露欣喜之光,双眼不眨地紧盯着场下的一切。
侍卫们纷纷抽出腰下的宝剑,剑锋在大门灯笼照耀下,发出冷冽的幽光,那孩子已落到地上,正掉在侍卫们的剑圈之中,侍卫们发一声喊,齐步上前,照着核心只管猛砍。
又听一阵噼哩啪啦之响,八个高大威猛的侍卫全部打倒在地,那孩子昂首立于倒地的侍卫中间,毫发无伤。
动静早惊动御街巡逻队,有两队最近的巡逻队立即执矛赶来,一殿里面也冲出许多执剑侍卫,共约有一两百名,将那孩子紧紧围住。
明珠怒道:“哪里来的死孩子,给我拿下!”
那孩子一点不惧,侍卫们脱手的兵器就在他脚下,顺手便可捡起一两样,他却连看都不看一眼,手脚舒展,如风一般摆了个拳花,拉开架势,赤手空拳便要跟这一两百的巡逻队和侍卫开干。
除开八名出丑的侍卫,其余侍卫和巡逻队鬼兵都不得不承认,这小子的功夫真俊!
姚麒麟突然奔到中间,阻止侍卫和巡逻队,对明珠道:
“明大人,这个小鬼我见过,他曾到国师府也来闹过,嚷着要到黄背山前线去投军杀贼,我当时正好要出府,在门口碰上,我见他还是半大孩子,直当他少年心性,胡言乱语,当时便没有理他,胡乱说了几句话打发了他,未曾想他居然又跑到一殿来闹。这样吧,为免事情闹大惊动蒋王爷,就将这孩子交由我带回去,细加审问,如果身份来历清白,我看他武艺不错,就让国师爷送他去前线吧。明大人以为如何?”
明珠知他见这孩子身手不错,又触动了爱才之癖,也乐得做个顺水人情,便让侍卫和巡逻队退下,将这孩子交于姚麒麟。
姚麒麟大喜,连对明珠拱手:“感谢明大人成全,改天我专摆一桌酒,向明大人致谢。”
明珠客气还礼。
姚麒麟走到那孩子面前,温言道:“李英雄,你不得胡乱伤鬼,老夫乃是国师府管家姚麒麟,你可愿随我回国师府,有什么话可慢慢对我讲。”
“李英雄”哑着嗓子说,只要让他到前线从军,他愿意跟他去国师府。
正准备走,明珠一直在盯着“李英雄”看,此时叫住他们,让“李英雄”摘下脸上蒙布,要看一看他的脸。
那孩子摘下脸上的黑布,灯光下,只见他的脸坑洼遍布,极为恐怖难看。
明珠问他脸上为何如此?
“李英雄”说为贼鬼奸计所害,毁了面容,听说那帮贼鬼往五华山投奔什么五华山将军李正坤去了,他得知朝廷正调大军往黄背山跟五华山的军队打仗,他便想,只有到黄背山投军,才能报得了自己的大仇,而且因为貌丑,在平都山也没有鬼待见他,连个活儿都找不到,也只剩下投军这一条路可走了。
明珠虽还有些疑惑,但找不出他话中的破绽,便低声对姚麒麟道:
“此鬼来历不明,姚大人切莫只听他这一面之词,务请详加审察,不要被五华山奸细钻了空子。”
姚麒麟道:“请明大人放心,我会细细审清他的来历身份,并禀报国师爷作最后定夺,不会轻易便送他到黄背山或留在国师府中。”
明珠笑道:“如此最好。”
二鬼作别,姚麒麟上了青色小轿,命“李英雄”跟在轿后,往国师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