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青不想白粥咸菜,更不想任务失败。
她时刻都在关注京中与宫内的形势,苏诚夫妇在陈良行的安排下已经下葬,那日天气阴沉,她坐在床边盯着外面看了很久,心情沉郁。
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终究还是苏安乐情绪作祟。
连续多日都在养伤,一转眼到了中秋,隔壁院子里桂花有一支探出头,香气弥散。白青打开窗子,勾头看了半天那些花朵,决定今天出去走走。
换上一身轻便衣服,踩着绣花鞋,带上帷帽,她便直接翻墙出去。
这宅子的矮墙,完全挡不住她。
城中最近暗流汹涌,连街边玩耍的小孩都玩不尽兴的样子。不时有巡逻的兵士打马路过,目光审视在每个人身上定格片刻,而后飞快前往下一个地点。
白青坐在茶楼上,低头望着街上行色匆匆的路人,炒瓜子从这只手丢到另一只手,却不吃。桌上热茶已经凉透,原本的绿色茶汤,变成蔫蔫青黄之色。
茶楼内,只有一条胳膊的说书先生说着前朝趣闻,先是才子佳人,再说起兵戈的旧事。听众寥寥,说着说着,就不再言语。反而叫了小二来传话,让楼上的茶客选几出戏来说。
小二上了盘京菓点心,笑盈盈问她想听什么。
白青伸长脖子往街上看,闻言纱布下的眼珠子转了转,“说点有趣的吧,我看那些五斗米和光头们挺有趣。”
五斗米教是百姓们对道教的戏称,光头们是白青一贯的叫法。
她从袖中抖落二两银子交给小二,片刻楼下说书先生就说起了那些方外之人的故事。
白青边听,便看大街上的情形。
远处渐渐传来马蹄声,茶盏里的水都震出了涟漪。街上行人越发行色匆匆,不一会儿人就没多少了。
“客官小店要打烊了,您看要不您先留在这里,等事情过了再说?等会儿恐怕不太平。”
当然不太平,今天是赵石头决定搞事的时候。延平安化两个城门口,已经被打开,只等大军蜂拥而至。
少数人,如茶楼小二是不慌的。
“恐怕要改天换日了,姑娘可有去处,不如在这里休息两日?”说书先生上了楼,看了眼空荡荡的大街,面上无悲无喜,颇为沉得住气。
“老余头,是要变天了。桂花最近如何?”
说书先生也就是老余头闻言,满是皱褶的脸上,总算露出了点笑意来。
“她还好,就是整日舞刀弄枪,让人发愁。姑娘咱们就在这里等吧。”
说话间,他从暗格里抽出一个盒子,取出小型弓弩,用牙咬着装在仅有的手臂上。
“老奴悔啊,后悔没能拦住少爷。可恨那林盛被不知名义士杀死,老头我没能派的上用场。今日,就搏一把,冲入皇城,算是给少爷报仇。”
铮亮弩箭上沾了见血封喉的毒药,老余头小心翼翼装好。
等一队人从下方走过,他平地一声吼,一跃而下,融入队伍之中。
“姑娘可知先生去做什么?”茶楼小二问。
做什么?
白青冷哼一声,丢开手中瓜子,径直也要出门去。
老余头做什么她不管,她要去保一个人。
城破得迅速,只剩下皇城外围的护卫军还在抵抗。白青捡了根没了枪头的木棍,托在身后,循着之前出宫的路回去。
翻过一道道墙,刚进冷宫,她就看到院子立着的衣衫单薄、气若游丝的李石。
李石听到声音,看过来,眼前顿时一亮。
“神仙姐姐,你来救我?”
白青正了正头顶帷帽,提起李石的衣领就要往外走。刚走几步,忽然听到一声惊呼。
“恩人!你果然还活着。”周小莲丢开饭食,径直冲到她身边紧紧抱住,正好碰到没痊愈的伤口,白青连忙躲开。
松开提着李石的手,让周小莲背着他。这些年周小莲勤学武艺,想要背起个先天不足后天有失的李石,还是绰绰有余的。
“跟我来,我们出宫。”
听了白青的话,李石咬牙道:“我不走,我要亲眼看着他的下场。”少年眼中燃烧着愤怒火焰,像要将他自身燃尽。
已经天寒,他穿的单薄,整张脸都泛着青色。
有点像壁画上青面獠牙的恶鬼。
他恶狠狠道:“李从景当真不顾父子情谊废我太子之位,我就要好好看着他的下场。”
这人实在执拗。
白青无可无不可,干脆在冷宫坐等事情告一段落。
逼宫三部曲,破城,抓皇帝,登基。
攻下皇城用了足足两天时间,皇帝调兵的命令,被直接拦下,护卫军拼死抵抗,最终还是被破了皇城。
李从景震怒,想要从其他宫门离开,结果被淬毒短箭一发入心当场毙命。
叛军直接抓了掌印太监,在传位昭书上盖章,赵石头原地登基。
改朝换代来得快,三天时间,已经贴了布告昭告百姓。
冷宫内,李石听着周小莲传回的一次又一次消息,神色恍惚。
“这么快?”
他望着院中歪脖子桐树,心中突然升起个念头。这棵树用来上吊似乎不错,绳子不会乱晃。
李石心存死志,解下腰带绑在树上,踮脚将头塞了进去。结果绳子没绑好,不过十秒便被扯开,整个人都跌倒在了地上。
正坐在台阶上无聊到数豆子的白青翻了个白眼。
“行了叽叽歪歪干什么,走了。”
“走?”李石眼中毫无色彩,颓然道,“能去哪里?我是前朝废太子,只能和前朝新太子一样被杀。”
后宫众人在混乱中被杀的被杀,抓住的抓住。李石这个在宫变前被丢在冷宫自生自灭的废太子,倒是凭实力被人忽略了。
李石沾沾自喜的同时,又颓然想着要有个体面的死法。不能像管事嬷嬷那样,因为几句话,被李从景活活打死。
连日惊慌,李石面色更加不好,苍白面色下是沉沉郁色。用反派系统的话说,看着就不像是个长命的。
“周小莲你背着他走。”
白青循着原本的路出去,一路潜行躲躲闪闪,在入夜后三人众人出了皇城。皇城外寂静一片,白青仰头看了看城楼,随便指了个方向,带着周小莲和李石往前走。
城垛上,陈良行抱着剑,目送他们离开。
“终究是妇人之仁。”赵石头踱步过来,“军师真要放他们走?”
“在下无意做官,这样就挺好。任明照呢?他找到云晴的尸首了?”任明照是云晴的表兄,几年前从军,一介书生拼死一搏,倒是混出了点名堂。
“说这些做什么,我那侄女赏与军师,军师留下三公九卿随便选,荣华富贵娇妻在怀,这是如何快事,军师怎么就不愿呢?”赵石头想留下陈良行的,这人惯有急才,行事果决周密,难得能运筹帷幄。
赏?陈良行心中嗤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