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良行字迹工整,黑色墨汁在白色皮肤上写出一行行联邦文字,痒痒的像她曾经不可触及的刺青,有一种别样美感。
白青盯着这些字看了会儿,抬头拉了拉陈良行的衣角。
“今天是什么日子?”
“一月三日,恐怕艾顿公爵今天没空了。”陈良行用布巾蘸取隔夜红茶擦干净墨水写的字迹,见她还一副若有所思模样,不由摇头。
“别发呆了,还是去找你的队友比较好。这次任务是团体任务。一荣皆荣,一损皆损。“
白青按着擦干净墨水的胳膊,冰冷的触感让她头脑清晰。
“作为我的前任‘未婚夫’艾顿公爵应该知道关于我‘伊娃·格秋莎’的事情。带路吧。”
她微笑着,从椅子上站起。
“我的衣服,还给我。”
陈良行静静望着她,目光犹如在看陌生人。
“你这是要送羊入虎口?”
白青粲然一笑:“谁是虎狼谁是羊羔,还不一定。”
首先,她要搞清楚这具身体的来历,能与王室定亲,伊娃绝对不是寻常之辈。那她怎么就沦落到在莫斯城郊搭便车的地步?
“这个带着。”陈良行从柜子里翻出一条项链,玻璃坠子里静静流淌着绿色液体,味道芳香。
白青戴在脖子上,摇晃玻璃坠,撇嘴道:“下毒还不如给我跟铁丝。”至少更快些。
陈良行不知道她从什么地方学来的阴损行为,无语道,“这是解药,能克制花园里的那些花,其他的东西你不要动就行了。”
“……”所以,这东西为什么不早点拿出来?
白青投以质问目光。
陈良行摸摸鼻子,自顾自回卧室给她拿衣服。
“看好了,是这样穿的。”
“哼!”白青任由他给自己穿上,自顾自带好暗紫色类似手套,等对方给她固定好腰后蝴蝶结,走到门边穿上鞋,就要走出去。
刚走迈出一步,鞋子便歪倒,她整个人跌在了门板上。
“有平底鞋。”陈良行在后面幽幽发言。
白青踢掉半高的鞋子,泄愤般地在原地踩了几脚。
“不去了!”
像是和自己怄气,她当真扶着墙喘了几口气,直接转身回到卧室,扑在了床上。
陈良行倒是有些明白她此刻为何这样喜怒无常。
“接下来你要怎么办?”作为监管者,他被主系统抹去了查看任务详情的资格,所知道的事情并不多。无法帮助此刻的白青。
“见到老九他们再说,我觉得有地方不太对。小美,我的情报到底要给谁?”
前面她还心平气和,说到后面语气便有些不好。
黑色小球不满地在原地跳跃旋转,拒绝回答她的问题。
白青等了会儿,没等到答案,干脆闭眼睡觉。
收腰的长裙披散在白床单上,深蓝与雪白相交,随着她的呼吸,微弱起伏。
见白青这样,陈良行决定出去看看。
“不要四处走动,我去莫斯一号街区看看。”
白青晃了晃脚,以示自己知道了,听到脚步声由近及远,随后是开关门与落锁的声音,她猛地从床上坐起。
她将衣柜里的衬衣撕开,一圈圈缠在受伤的脚踝上,之后找出了陈良行口中的平底鞋。软底缎面的鞋子,比较薄,却远胜于穿着那双黑色的小高跟。
这双鞋同样是枯草黄色,与墙纸窗帘一样的颜色,这让白青对陈良行的品味有几分存疑。
穿好鞋子,紧了紧固定满头浅色长卷发的发卡,她将剩下的衬衣布料绑在了手上,一根手指一根手指依次细细绑好后,她拉开窗帘看了眼外面情形。
窗户是被锁着的,昨天陈良行锁上后一直没有打开。
这种非暴力不合作的物件很好解决。
见窗外没人,白青手中铜棍在玻璃上轻轻敲击,选准角度猛地敲了一下。咔嚓!玻璃碎裂。
玻璃片炸裂的瞬间,她直接一跃而下,伤脚不能用力,白青干脆任由自己落在满是积雪的花园里,滚了两圈卸下力道。
外面的还冷,忽然让她意识到一件事。
昨夜下雪了。
今早天晴正寒冷,清晨阳光一点点融化积雪,让本就不暖和的冬日更加寒冷。可包括她落地的花坛在内,花朵开得如火如荼,好似春末夏初的景象。
……
陈良行裹紧围巾,静静看着街上行人高举手臂,口中呼喊。
如他所料,来了不少人维持秩序,想要驱赶这些‘示威者’。穿着铮亮银白盔甲的士兵,将刀枪剑戈指向那些手无寸铁的游行者。
高台上,衣着华丽的王储静静看着这一幕,眼中无喜无悲毫无情绪。
围观的民众也同样被驱赶,陈良行在人群里几乎站不住,被人流挤着左摇右摆,最终所有人在身披盔甲的士兵的驱逐下,离开一号街区,朝着城外走去。
陈良行随着人群缓慢移动,他回头看正在与人低声交谈的王储,以及同样站在刚在高台上,左顾右盼的帝国统治者们。
没有艾顿公爵,艾顿公爵没有来。
陈良行心中七上八下,思索着发生了什么,他想要挣脱人群,回到艾顿公爵的府邸,却只能被人群带着越走越远。
人流拥挤,他听到周围人杂乱无章的对话,头上的帽子,脖子上的围巾不知何时已经遗失,只有那些对话,飘入耳中,如绳绳虫子聒噪。
“时间差不多了,要吃午饭了。”
“今天吃什么?”
“不知道,昨天我见有人采买过期罐头,或许是吃那个?”
“新肥皂用了吗?”
“我不喜欢用那些东西,一股子死人味。”
“……”
交谈还在继续,所有人都说着,所有人都在回答。陈良行意识到,这些人竟然相互间有关联。
他们的午饭可能都过期罐头与玉米粒,拥有同时发下的肥皂,一起进食一起行动。
黑压压的人群,黑压压的头顶。
陈良行觉得自己身处于成群结队的昆虫中,他们是一伙的,无论是游行者,还是旁观者。
他们,浑然一体,不分彼此。
陈良行想要离开,人群之于他如水面张力之于浸水蜉蝣般,无法挣脱。
顺着人群,距离莫斯一号街区越来越远,他扭头,只能看到高台上王储毛茸茸高帽子。
人群还在交谈,他甚至还看到了一个少年被人推着轮椅,膝盖上平铺着书籍,祖母绿般的眼睛打量着周围,少年脸上挂着浅笑,与陈良行目光交汇时,甚至点头示意。
这让陈良行有一种时光剥离感。
或许他不在游行队伍里,而是在一汪绿色海洋,随波流动,无法挣脱。
他沉浸在那一抹绿色中,无法自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