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是如此?”
老皇帝案头放着与白青那封别无二致的信,很难让人分出哪一封是赝品。冯太监念完信,不自在地摸了摸脖子,他觉得脖子有点凉。
“杨椒枝竟有这样的天赋,或许应该送到战场上。”
冯太监没明白,旋即仔细一想,才意识到,陛下是觉得杨椒枝杨大人实在是预先判断的极为精妙。
可不是吗?
杨大人真去了战场,说不定还真能有玄妙用处。
“那个什么松山后面的人,要仔细查。叫翠云的那个,也要好好关照。她能洗心革面不容易,的,可终究因为她伤了人命。看她以前可有做什么伤天害理之时,若没有还好说,若有查明后直接就地格杀。”
老皇帝站起来,走到书架前,手指拂过书册,划过四书五经、武经七略,最终停在了檀木书架的边缘。苍老褶皱的手,压在打磨得色泽温润木料上,显得有些青灰。
“后面的人,仔仔细细地查,不可放过一个。如有必要,直接派军清缴。”
冯太监连忙提笔书写,写完念了一遍,老皇帝点头应允后才小心翼翼烘干,盖上印章,让人送出去。
连着写了三份,一份给兵部,一份给西江府,一份给刘塘县。
冯太监揉着酸胀手腕,读完最后一份给刘塘县的。正要烘干墨迹,却听老皇帝道:“重写。责令李满仓,让他严加训练手下的人。”
冯太监一愣,陛下竟然记住了那样一个小人物。李满仓那样的县尉,多了去了,陛下竟会对他上心。
“陛下为何不从西江府调人?刘塘县是个小地方,青壮年都在他处徭役从军。恐怕很难凑到多少人,那些人应对穷凶极恶之徒,似乎还差一点。”
“你可知李满仓的事情?”
“似乎曾是朱将军身边的人。”冯太监记不清是从什么地方知道的了。
“这人是朱问远手下的兵,朕听朱问远说过几次,后来就没听他提起,查查吧。”老皇帝轻轻敲击书架,声音回荡,如同鼓点,伴随着冯太监的心跳一起的鼓动。
“是。”
朱将军给陛下提起人,竟沦落在刘塘县,是在不太应该啊。
“朱问远说李满仓是个悍将,难得地有脑子的悍将。”
被这样赞誉,甚至被陛下记住的人,沦落为一个小小县尉,未免过于屈才。冯太监脑补了一堆同僚倾轧,好不容易写好发给刘塘县的命令,斟酌着写了三遍,才得到陛下的首肯,能将信发出去。
下了值,冯太监第一时间就去查李满仓。
兵部有论功奖赏的记录,朱问远又是个严苛的,每次战役都会给陛下奉上战况与奖罚。冯太监翻了五个时辰,还真找到了关于李满仓的。
赏赐有的是军中直接发放的,只记了一笔。有的便是有点荫蔽家族的味道,由官府送赏。李满仓的赏赐大多是兵器之类的物件,唯一能算的上‘荫蔽’家族的是一处位于刘塘县的宅子。
兵部与地方衙门一来一往,交割记录清楚,有李满仓的手印和签名。
这个宅子之后,再也没其他赏赐。看时间,恐怕这就是李满仓回乡的时候。
“这是打发回去的?”
阿嚏!李满仓打了个喷嚏,引得对面正抱着碗喝小米粥的儿子一顿挤眉弄眼。
“爹你年纪大了,不如让我当县尉。”
李满仓揉揉鼻子,啪地拍了一下桌子。
“吃你的,肯定是有人说我坏话。我去牢里看看那个什么林什么。”
王氏刚端着菜出来,就见夫君匆匆离开,一问儿子,顿时笑了。
“你爹可不想让你子承父业,快吃了去学堂。这么多年,你都没考个秀才,实在丢人。你爷爷说了,这次再考不上,就逐出家门。”
少年哼了一声,一口气把小米粥喝完,又拔了半碗菜,就着馒头吃掉。这才慢悠悠开口:“我爷爷才舍不得,娘我爷爷去哪了?怎么今天没过来吃饭?”
王氏收拢好鬓角碎发,摇头道:“我不问这些的,你想知道去找你爹。”
月前在城墙上看到的一幕,吓得她半个月没睡好觉。前几日又被周大夫说她有孕,王氏最近更胆小了,公公和夫君想说军中的事情,她都直接躲起来,不愿意去听。
“我爹才不告诉我呢。他只会让我读书。夫子都说君子六艺,他只让我读书。”
“行了,快去。”
少年不想出门,兴高采烈道:“娘,那县主真的那么厉害?我可听说了,她杀了不少辽国探子呢!”
王氏听儿子这样说,又想到那日城墙上的情形,不由呕吐起来。
李满仓忘带东西,刚折回来,就见妻子扶着桌子满脸难受模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抬脚脱鞋揍儿子一气呵成。
“啊啊啊~!我什么都没干,没惹我娘生气啊啊啊啊!”
太苦了。
“闭嘴,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竟然欺负起来你娘了,要不是老子最近忙得脚不沾地,绝对剥了你的皮!”
少年连忙抓起书本冲出家门,生怕说到做到的父亲真的下狠手。太冤了,他什么都没干啊。
不过说起来,爹设宴那天,他竟然因为被夫子罚在学堂背书,没见过县主,简直是个损失,都没办法和别人吹牛了。
爷爷说县主和自己一样大,不知道长什么样呢。
少年一边走一边思索。
能杀辽人的,一定和他爹一样五大三粗吧。少年点头,觉得自己的推测极为有道理。
一路挪到学堂,果然迟到了。被罚站在门外,少年举着论语,语序混乱地大声朗读,脑子里想得却是最近爷爷和父亲的忙碌。
那么忙,他也想凑一脚了。
少年的思绪,在每日迟到的罚站里一点点发散。
吃早饭,龟速挪到学堂,被罚站,举着书本发呆。少年的日子总是这样毫无波澜,让他觉得无趣。
终于,有一天他正要去学堂,刚挪到门口,信使就冲了进来。
“京中来信,给李大人的!”
少年想要接过信,他是未来的小李大人,给他给他爹都一样。少年不无惬意地想着。
“去请李大人过来,此信需他跪迎。”
少年一愣,很快凭借着多年看话本子的经验,快步冲回家中,扯着嗓子让正在啃馒头的李满仓出来。
信是京中来的,陛下的信,是不是亲笔不知道,不过少年知道那印信是真的。
信使离开后,他踮着脚在父亲身后看信的内容。
“爹,陛下让你好好训兵啊。为什么没有赏赐?”少年觉得父亲破了个大案,理应有赏赐。
若是没有,一定是被其他人贪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