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姑娘的受宠,三房的婆子是省得的。
但这是三房的地盘,四姑娘总不能硬硬闯进去罢。婆子有些忐忑地看着赵锦衣。今儿三老爷语气强硬地吩咐她,若是四姑娘来了,万万不能让她见三姑娘!明明此前,四姑娘来三房串门,是自由进出的。赵家的三房子孙们,一向玩得都好。三房的妯娌们,相处得也极好。看门的婆子在这种一向友好的气氛中活惯了,猛地一听,还真是有些不敢置信。二房与三房起了龃龉?她可没听说啊。
虽然她领的是公中的俸禄,但到底在三房里做活,一时还真不敢违背三老爷的命令。
虽然四姑娘冷下脸来的模样也挺可怕,婆子还是迎难而上:“四姑娘,抱,抱歉……这是三老爷的命令。”
言下之意,是让赵锦衣别为难她。
赵锦衣也不好与一个婆子过不去。
她敛了脸上的冷意,笑道:“我这有些点心,是送给婶婶与三姐姐的。还得劳烦王妈妈帮着我送进去。”
王妈妈看着梅染手中包装精美的点心,有些犹豫。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四姑娘都这般放下身段了。她一个下人,可真是太难了。
赵锦衣继续道:“三叔父只说没让外人进去,但没说不让捎点心啊。还请王妈妈网开一面呢。对了,这点心是外面珍馐楼做的,王妈妈也可以尝尝呢。”
娇俏的少女盈盈笑着,王妈妈心儿一颤。珍馐楼的点心可不便宜,她可从来没吃过。四姑娘竟然大方地让她尝尝……王妈妈一感动,脱口而出:“四姑娘且放心,这点心老奴定然送到三姑娘手上。”
梅染将点心递与王妈妈,一边快速地在王妈妈耳边说了几句话。
王妈妈接过了点心,赵锦衣也不过多逗留,当即转身款款离去。
赵锦衣一走,王妈妈顿时四下张望着,见四下无人,连忙松开自己紧紧攥着的手。只见她的手上赫然躺着一只绣工普通的荷包,一看便是外面售卖的大众款式。这四姑娘做事,还真是够谨慎的。王妈妈掂了掂荷包,顿时眉开眼笑。怪不得府里好多人都喜欢在二房做活,原来如此。
赵锦衣回到自己房中时,只觉得有些薄汗微微沁出,湿透了衣衫。
鸦青赶忙取来另外的衣裙,伺候着赵锦衣换了,又拧了温热的帕子递与赵锦衣擦拭。
赵锦衣看着外面热烈的日头,道:“这天气倒是变幻莫测。”
梅染将竹帘子放下,道:“今日的天气这般闷热,怕是要倒春寒呢。鸦青,待会将姑娘厚些的衣衫拿出来晒过,再熏上一熏。姑娘春日爱用茉莉的香料,可别放错了。”
鸦青便应了一声。
赵锦衣吃着温热的茶,歇了半响,才觉得神清气爽起来。
二婢在忙着将厚衣衫取出来,赶在金乌西落前晒去潮气。
赵锦衣取了一本游记心神不宁地看着窗外绿得油光发亮的芭蕉树,一时想着三姐姐与石三郎的事,一时又想着郑三娘与宁咏在桃花树下的相视,整个人烦躁极了。
三叔父与婶婶不喜石三郎作女婿,那是人之常情。但石家为何不喜三姐姐呢?这倒真真是怪事一件了。
虽然说三叔父之前被贬,是有些不好的影响,可石三郎不也是没想考取功名,入仕做官吗?再说了,三房的子女虽然多,可三姐姐是嫡女,再加上公中又会出一部分嫁妆,届时三姐姐的嫁妆无论如何,在康乐坊里都算是极为丰厚的。
而且三姐姐为人纯良,从来不与别人红过脸,有过争执,在康乐坊里的官吏人家中,那可是最适合做儿媳的人选了。
哪像她,心眼儿多,与一个人交往,得先观察观察人家呢。
赵锦衣正分析着三姐姐的事,长春有信儿了。
长春是家生的跑腿小厮,本来没有读书写字的机会的,是赵锦衣硬硬压着他,非让他与长玉跟着赵修远一道念书,还学会了写字。咳,说来也是羞愧,长春与长玉都能把书背下来了,赵修远还在那憋着脸,与开头作斗争呢。
长春将打探来的消息,密密麻麻地写成一封信给赵锦衣。
赵锦衣展开信,细细地读着。
梅染与鸦青在旁边,看着她的眉头渐渐蹙起来,二婢也不由得担忧起来。长春素来只有三言两语说不明白的事,才会写信给四姑娘。他这次还写那么长,此事看起来,非同小可啊。
事情的确非同小可。
赵锦衣也是头一回感觉到,原来非但官吏家的姑娘们婚事由不得自己作主,官吏家的儿子们,亦同样身不由己。
长春在信中写道,原来石三郎的父亲曾在任上做过一件小小的错事。这件错事石三郎的父亲几乎快要忘记了,却是在今年考核期的时候,被顶头上司给翻了出来。这顶头上司倒也不为难石三郎的父亲,也不打算揭发。但却是有条件。这条件也不苛刻,就是让石三郎的父亲从自己的儿子当中,挑出一位,与自己的独女成亲。
石家大郎将来是要继承家业、养老送终的;而石二郎早就与另一位顶头上司的女儿定了亲。那么,就只剩下了年纪正合适的石三郎。
石三郎虽然无意仕途,但顶头上司也不介意,还言道女儿的嫁妆丰厚,二人将来成亲后,便是做一对不事生产的夫妻亦吃穿不愁。
只用一个没有前途的儿子便换来自己的高升,况且未来儿媳嫁妆丰厚,石三郎的父亲自然欢喜,只匆匆告知了石三郎一声,便与顶头上司口头定下了亲事。
只是因为考核尚未有定论,石三郎的父亲还未将此事宣扬出来而已。
石三郎早就属意赵锦云,觉得她不似旁人一般,催着自己考取功名,催着自己做官。二人在春光阁相识后,一见如故,欢喜十分。原来石三郎是担忧着赵家看不上他,是以也想先做些别的成绩出来,再到赵家提亲。可万万没想到,父亲竟然将自己当作向上爬的棋子。他自是竭力反对此事,可素日里疼爱他的母亲,也默然不作声。
一个不成器的儿子与丈夫的仕途比起来,自然是仕途更重要。
原来如此。
可怜的石三郎,可怜的三姐姐。比起自家阿娘,石家那才真的是棒打鸳鸯,对自己的儿子竟然也这般心狠手辣。
赵锦衣虽然过目不忘,但还是将信看了两遍。这信虽然是长春写的,但是语句流畅。况且长春在短短的功夫内也决不可能打探出这么绝密的事情来。
只有一个可能,这信的内容,是石三郎让长春写的。
赵锦衣将信揉成一团,递与梅染,梅染即刻取来火折子,将信给烧了。
王妈妈的消息是在梅染取晚膳的时候送的。
却是三姐姐赵锦衣写的一张纸笺。
字不多,写得极为潦草,内容却惊心动魄:父欲送我与别人为妾。
赵锦衣冷着一张脸,自己将纸笺放在灯上烧了。
一阵狂风骤雨袭来,将窗户打得楞楞直响。
她顾不上吃饭,着梅染拿了油纸伞,便要往祖父的泰安院去。
外头风雨飘摇,冷意袭人,有人拦着她的路:“我的好侄女,这风雨飘摇的,你要往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