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锦衣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
但每次醒来时,发觉自己是睡在自己的闺房中,又昏昏睡去。
却是在天将晓的时候,再也睡不着了。
梅染替她梳头的时候告诉她:“二郎君在祠堂里足足跪了四个时辰,没惊动到旁人。”
赵锦衣嗯了一声。
梅染撩起衣袖,瞧见昨儿的红痕已经消了大半。
这回上药,赵锦衣面容沉静,不复昨日的失态。
赵锦衣才用过早膳,长玉便过来的。送过来的,还有赵修远批注过的一篇文章。
梅染悄悄道:“二郎君倒是奋起直追了呢。”
赵锦衣不置可否。
哥哥赵修远生得一副好容貌,赵家的丫鬟们都向着他说话的。虽不能做个正头娘子,可若是能做赵修远房里的通房丫鬟,便是看着赵修远俊朗无双的容貌,粗茶淡饭也愿意。
赵锦衣并不揭穿梅染的心思。
她看过文章,吩咐长玉:“倘若二郎君以后有长进,你也有赏。”
跟着发奋图强的郎君,自然比跟着整日不学无术的郎君要好。最要紧的是,遇到四姑娘的时候不再提心吊胆了。长玉赶紧拍拍胸脯:“四姑娘吩咐,长玉自然牢记在心。”
长玉走了,梅染巴巴地看着她。
这是猜测她是不是真的像昨日所说,要给哥哥说亲吧。
赵锦衣偏不如她意,闲坐了半日,吊尽了梅染的胃口,正要起身,长春的消息进来了。
三个消息。
石榴儿里的剑客昨夜无缘无故的暴毙了,将耀珠儿吓得半死。耀珠儿说,她去替剑客煎药回来,就发现剑客七窍流血而亡。
石榴儿里的歌妓们,都没发觉可疑的人。
第二个消息,忠王府派了人来,带着三辆马车的礼物来赵家,说是替姑娘们压惊。二老爷上衙去了,老太爷没有出面,是三老爷应酬的,此时正在赵家的花园里宴请忠王府的人。大太太下了命令,赵家所有的女眷都不能出面。
第三个消息,石雪儿被自己的亲姑母许配给了年纪得有六十余岁的吏部郎中做填房。那吏部王郎中,早年丧妻,后来又娶了两任妻子,都没替他生下一子半女来。没有子嗣的妻子,通通被王郎中休了。
赵锦衣八卦听得多,像郑母这种为了自己儿子铺前程而不惜卖女求荣的,早就习以为常。
之前郑母之所以不动石雪儿,大约是怕损了自己亏待孤女的名声。如今有了发作的由头,她自然是赶紧将石雪儿弄出去,免得勾引坏自己的儿子们。
幸得自己的爹娘,都是三观还算过得去的父母。
赵锦衣想阿娘了。
正要起身,有人在外头叫了一声:“四妹妹!”
却是赵锦云。
赵锦云在容华楼失了丫鬟竹月,很是郁郁寡欢了半日。大太太黄氏很快的从外院的丫鬟里挑了两个机灵的,说是将来赵锦云的陪嫁。两个丫鬟手脚麻利,服侍了赵锦云半日,赵锦云一张脸儿才又重见笑容。
待嫁的姑娘就是不一般,赵锦云的气质与往日都不一样了。
今儿她穿着新做的春衫,似桃花一般的颜色衬得她更是娇艳如花。
赵锦衣笑吟吟地看着她。
赵锦云一把抓住赵锦衣的手,贝齿笑得全露了出来:“四妹妹,你可不省得,那赵锦青竟然恬不知耻,让我阿爹带了她去见忠王府的人,她说,她宁做忠王的妾,也不愿做穷苦人家的正头娘子。”
三婶婶给赵锦衣挑的人家,虽然穷苦,却是正儿八经的清白人家。
赵锦云兴奋不已:“我已经让人去打听了,待会便有下文。”
赵锦衣微微笑着看她。
三姐姐最不待见的便是赵锦青,看赵锦青吃瘪,是三姐姐最欢喜的事。以前倒还没有这般明显,如今经了那一遭,三姐姐倒是表现得爱憎分明起来。
就在两姐妹说着悄悄话的时候,外头长春捏着笔,愣愣地看着一个分外眼熟的身影上了一辆很低调的马车。别人不敢说,长春却是省得的,这马车看起来虽然低调,用的却都是上好的材料。
那分外眼熟的身影,竟然是宁咏。
虽然四姑娘吩咐过,不打探宁家的事,但长春常在坊间行走,哪能不省得宁家的条件并不好,宁家,没有这样的马车。
可会是谁呢?长春还没有猜测完毕,就瞧见从那马车里,伸出一只手来,虚虚的扶了宁咏一把。
长春敢以他老子娘的名义发誓,那只手,葱白纤细的,活脱脱是小姑娘的手!
春衫轻薄,柔软顺滑,那只葱白纤细的小手,柔弱无骨地绕过宁咏的腰身。虽然并没有实则搂上去,但怎么看,怎么暧昧。
长春在心中,狠狠的给宁咏记上了一笔。好你个宁咏,道是清心寡欲,背地里却来这么一着。
马车帘子垂下,车辆缓缓离去,长春思来想去须臾,决定为了自家姑娘的终身大事,还是偷偷摸摸的跟在那辆马车后头。
马车里是妖是人,他总得心里有个数。
那辆低调的马车行得并不快,晃晃悠悠的穿过朱雀大街,到了大相国寺附近。
大相国寺附近,住的可都是高官。
长春躲在巷子里,看着那辆马车停在了一座府邸前。
鲁国有礼制,只有宗亲王室以及三品以上的官员所住的府邸,才能称作“府”。
长春的视线虽然比挡住,但他对大相国寺官员的府邸早就熟得不能再熟。
那座府邸,是工部尚书苏博的府邸。
车夫搬来马凳,宁咏从车上下来,紧接着,一位身材娇小的姑娘也从马车里出来了。
她身上穿的衣衫料子,与方才虚扶宁咏的一样。
姑娘与宁咏肩并肩站着须臾,便一道迈上台阶,从偏门进了苏府。
瞧着苏府下人们对那姑娘的恭敬程度,长春可以推测得出来,那姑娘,定然便是苏博的孙女苏楚。
长春虽然没见过苏楚,但对苏家的人口,还是十分清楚的。
宁咏迟迟没有出来。
长春总不可能一直等着他。最后还是按老规矩,寻了个乞儿做眼线,交待他务必要盯好了,才怏怏地走了。
只是他拈着笔思虑了半响,到底没将这件事告诉姑娘。
万一,只是个误会呢?或许宁咏是为了自己的前程才到苏家去的。毕竟上进的男人使用些许手段,总是没错。自己也是个男人,男人在外面逢场作戏,只要不大出格,都可以原谅。
长春如此想着,回到了赵家。
只是他没想到,不过才过了一个晚上,事情便变得一发不可收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