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京郊去并不难,正值春日,在京郊游玩的游人多不胜数。
可宋景行说的那间寺庙,却是哪一间?
元帝登基时,百废待兴,元帝感念僧侣在他起兵时的帮助,大兴寺庙,以致京郊遍野,竟有十余座大大小小的寺庙。寺庙得天家照拂,僧侣衣食无忧,好些穷人家为了能吃上一口饭,宁做僧侣不做普通人。
人人都要出家做和尚,那田地何人来耕,何人上沙场与敌斗争?
到了宗帝时,诏令一下,关闭大部分寺庙,将僧侣赶到贫瘠的地方开荒。
僧侣一走,那些寺庙自然荒废下来。
赵锦衣手中拿着自己描绘的京郊舆图,太阳穴隐隐的疼。
出城门前,她到玲珑书局去了一趟,寻了半日,终于翻到了那本游记。幸得此前有佚名文人,专门游玩过那些寺庙,并且认真地写下游记。
赵锦衣凭着那本游记,自己描绘了一幅舆图。
可不能像无头苍蝇一般,逐个寺庙搜过。
宋景行说那寺庙不大,她便排除了三间稍大些的寺庙。宋景行说那寺庙偏僻,赵锦衣又排除了座落在离城门不远的七间。
既是荒废的,她又划掉了如今仍旧有香火的五间。
饶是如此,仍旧还有三间。
则三间寺庙,分别座落在东、西、东北这三个方位。
既是荒废的寺庙,那宋景行他们昨夜在雨后前往,定然会留下明显的痕迹。
赵锦衣下了决定:先去东边的那间。世人皆以东为尊,那忠王倘若想搞些邪门歪道,说不定便将祭祀在东边进行。
宋景行造马车再轻巧,到了年久失修、又下过雨的道路上,还是有些许艰难。
车夫道:“四姑娘,可不敢再往前了,前面道路泥泞,若是再往前,车轮或许会陷到泥中。”
赵锦衣拉开车窗,看着外面略有些荒芜的道路。路上马蹄印、脚印、车辙遍布,分不清是路人的,还是宋景行他们的。
春天雨水多,冬日才被割掉的荒草萌发生机,甚是茂盛。
前面的山坡上,有几户隔得极远的人家。
可是要弃车前往?
赵锦衣看看自己的绣花鞋,正在考虑鞋子能撑多久,鸦青毛遂自荐:“姑娘,不若让奴婢前往察看。”
赵锦衣不同意:“一个小姑娘,孤身走在荒芜道路上,难免危险。不如先回京中,将大良叫来,再一道前往。”
她一时心急,竟然忘记带人手了。此乃大忌,大忌。
梅染也赞同:“京郊虽然不算太荒芜,但早年听说,还是有野狼出没的。”
再牵挂宋景行的安危,也不能冒险。
赵锦衣决定了:“先回城,多带几个人手。”
车夫正要勒马,调转方向,忽地瞧见在道路尽头处,有一道人影极为缓慢地走过来。车夫眼神好,瞧见那人身着短褐,脸色黝黑,髻上无玉,身材高大,似乎是个农民。独自行走在乡村道路的,不是行商走贩,便是附近的村民了。
车夫道:“四姑娘,何不妨拿几个钱与那村民,让他跑一趟?”
赵锦衣探出头来,也瞧见了那人。
这主意倒是好。让那人先探这间寺庙,若不是,再回城搬人手往另外两间去。若是……便弃车前往。
宋景行救她两次,她这次可不能为了自己的鞋子而罔顾恩人性命。
隔着帷帽,赵锦衣看着那人越走越近了。只渐渐地,那人瞧着,竟是有些眼熟?
他身上的短褐破了几处,在热烈的日光下,似乎还沾着……血痕?
赵锦衣蓦然瞪大双眼,尽可能地拼尽全力喊道:“宋景行!”
田野寂静,她这一喊,竟是惊得草中野鸟纷纷起飞。
梅染也唬了一跳,往外头看去:“是宋郎中?”
却见远处那人怔愣了一下,抬头看向她们,而后加快脚步朝他们走过来。
梅染诧异:“宋郎中可是受伤了?”
是受伤了。宋景行越走越近,众人看得越发清楚。只见宋景行身上衣衫破了几处,那破损的地方,尽是触目惊心的伤口。
赵锦衣急道:“陈叔,快快过去,将宋郎中扶过来。”
车夫奔过去,欲搀扶宋景行,宋景行摇头,自己加快脚步走过来。明明脸色难看得可怕,还笑着问赵锦衣:“你怎地来了?”太可惜了,她竟然戴着帷帽,无法瞧清她的脸。
赵锦衣冲口而出:“我可不想背上克夫的名声。”
宋景行笑道:“我还活着。”不仅还活着,还听到她承认他是她的夫。这一晚,值了。便是她今日就退亲,他也觉得值当。
“林侍郎呢?”
宋景行慢吞吞道:“林侍郎得了证据,先行一步,我留下来善后。”
什么善后,明明是送命。赵锦衣想谴责林侍郎,却见宋景行虽然笑着,身子却有些摇摇欲坠的样子。他到底经历了什么,竟然这般惨不忍睹。
她赶紧道:“你上车来。”
宋景行摇头:“我身上太脏了。”
赵锦衣忽地发了脾气:“你若不上车,我便下去。”
梅染与鸦青早就很有眼色地下了车,纷纷劝未来姑爷:“四姑爷,勿让姑娘担心。”
宋景行心中其实欢喜得紧,嘴上还要说:“既如此,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赵锦衣看着宋景行挤进车厢里。
宋景行造的马车,其实挺宽敞,但宋景行个子高,这一进来,长腿便离赵锦衣有些近。
车内的空气好像停滞了。赵锦衣想,许是这样,她一颗心才跳得紧。
宋景行安坐下来,看着碍眼的帷帽,开口道:“四姑娘在车中为何还戴着帷帽?”二人彼此相熟得都搂抱……咳,都快定亲了,四姑娘在他面前为何还要戴帷帽?是吃了什么东西脸上长红点了吗?
是以没等赵锦衣回答,他又道:“可是吃了用了什么不该用的东西,不舒服了?”
当务之急,不是应该担忧他自己的伤势吗?还关心她戴不戴帷帽!
赵锦衣有些不理他,兀自问梅染:“车上可有伤药?”
梅染还没应,宋景行道:“四姑娘座位后头有个抽屉,里头我放了一些烈酒与伤药。”
赵锦衣便转身往后头摸,果然拉出一个抽屉,里头不仅有烈酒与伤药,还有干净的纱布。
赵锦衣睨着宋景行:“你倒是未雨绸缪。”她将烈酒与纱布递与宋景行。
宋景行大大咧咧的就要将烈酒倒在伤口处。
赵锦衣拧眉:“我让梅染上来帮你……”
宋景行低头:“那我便下去。”他的身体,只能允许自己的妻子与阿娘之内的女性触碰。
宋景行抬手,赵锦衣才发现他的手似是扭伤了,倒烈酒的姿势别扭极了。
她蹙眉,欲伸手去接过瓶子,却发现帷帽有些碍事。她情急之下,将自己的帷帽一把扯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