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着脸,没出声。
赵承泽压根没发现,只继续絮絮叨叨,表达着自己的想法。若是赵锦衣不进宫,便是暴殄天物。
赵承德下值回来,连口水都没吃上便来看老父亲,却被赵承泽喷了一脸口水。
赵承泽总算说完了,端起茶杯吃了口茶:“二弟,速速回去,退了那门莫名其妙的婚事。一个工匠出身的小官吏,粗鄙不堪,怎地配得上我们家明珠一般的姑娘。”
赵承德望着大哥,见他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哼了一声:“大哥要将自己的女儿送进宫去,我没有意见。但大哥若是想害我的女儿,休怪我不认你这个大哥。”
合着他方才那一番激慨昂扬的演讲,全是白费?
赵承泽气得要掷杯子,想了想这是京都赵家,而不是江州赵家,才又收了手,语气缓和:“大哥话说完了,二弟且回去好好想想。”
赵承德斩钉截铁:“没什么好想的,我的女儿,决不会进宫。”说罢朝胡管事道,“我吃过饭再来。”
赵承泽在后面直跳脚:“无知之辈!”
胡管事劝赵承泽:“大老爷不如先回去用饭,明儿再来瞧老爷。”
赵承泽原想在泰安院用饭,以示孝心,但见胡管事端过来的竟是一碗米糊,便赶紧溜了。笑话,他千里迢迢的回来,头一顿饭可不想吃糊糊。
待回到主院,却发觉吵吵闹闹的。他从江州带回来的五个妾室,挤在花厅里,正叉着腰,横眉竖眼的吵着。发妻黄氏则安安静静的坐在一旁。
见他回来,几个妾室抹着眼泪儿便朝他奔过来:“老爷,您可得替我们作主啊。”
“怎么回事?”赵承泽舍不得责骂花儿一般的妾室,只得问黄氏。
黄氏不慌不忙:“老爷带了五朵花儿回来,却是忘了,我们老宅,住不下这么多人。空余的房舍,都给郎君姑娘们住了。如今还能住的,只有偏房与后罩房,三房的妾室能住偏房与后罩房,大房的妾室就不能住?”
黄氏说得没错,妾室身份低贱,生的郎君姑娘可以有单独的院子,但妾室却只能住在后罩房。
赵承泽才一滞,五朵花儿便哭哭啼啼起来:“老爷答应过奴家,回到京都,住大院子,有下人差使。奴家瞧着,这京都老宅,还不如江州的宅院呢!”在江州的宅院她们五人是平等的,可回到京都,却要听这糟老婆子安排,她们不服气啊!
赵承泽的脑瓜子被哭得嗡嗡作响,望了一眼黄氏,见她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当即怒道:“妒妇!你的正院不能住人吗?”
“好呀!”黄氏冷笑一声,站起来,“妾身就等着老爷这句话呢。老爷才回到京都,就想学着人家宠妾灭妻,我看老爷是想断了自己的仕途!”
到底是做了多年的主母,黄氏一发飙,声势骇人,竟将那五个姨娘给唬住了。
黄氏继续道:“老爷莫忘了,妾身与老爷成婚多年,老爷从妾身手上支走的私房不计其数。若是老爷要和离,妾身便要与老爷好好算算这笔账!”
说到钱,赵承泽的脑瓜子便清醒了。见发妻柳眉倒竖,面目可憎,似乎丝毫不讲夫妻情谊,才讪讪的笑道:“太太言重了,太太宽宏大量,是我的不是。太太给她们安排的后罩房,合乎情理。”
黄氏冷笑:“既你带她们回来,我便不多说什么。以后晨昏定省,我自免了你们的。但若是你们对我的安排有任何不满,吵吵闹闹,休怪我不客气。”
说罢兀自坐下:“时辰不早了,诸位赶紧收拾收拾便住下罢。”
那几个妾室眼巴巴的看着赵承泽,还巴望着他再争取争取。后罩房,那是下人们住的地方,她们是他的妾室,能住那样的地方吗?!本以为跟着赵承泽回京来,定然是吃香的喝辣的,哪能想到竟然落魄到这个地步。
赵承泽还有话与黄氏说,装作没有看到妾室们可怜巴巴的神情。
陪房妈妈中气十足:“走不走,若是不走,今晚可就睡外面了!”
妾室们终于拖拖拉拉的离去了,厅里恢复一片静谧。
可怜黄氏独守空房十余年,拉扯儿女,主持赵家中馈,今日却是亲眼瞧见丈夫领着一干年轻的女子回来。尽管有所准备,她还是气得不轻。这样的丈夫,还不如一生都在外头,眼不见为净。待他死了,就打发儿子去料理后事。那些个吱吱喳喳、像狐狸精一般的妾室,她想发卖便发卖,想留着打扫便留着打扫。
赵承泽终于能好好的看一看发妻了。今日回来时,只觉得发妻老了许多,也胖了一些,与当初他走的时候,判若两人。
如今细细瞧着,更觉得发妻上了年纪,与那些年轻貌美的妾室没法比。看她,尽管头发上用了假髻,可还是看得出头发稀薄了。之前好看水灵灵的杏眼也耷拉下来,变成了凌厉的三角眼。
哎呀呀,没法子看。她手上有这般多钱,怎地不好好保养呢?也怪不得他永远只喜欢二九年华的小姑娘了。
赵承泽心中如此想,嘴上自然不敢透露半分。
他挨得黄氏近了些,讨好地给她递茶:“太太莫生气,她们都是乡野之地来的妇人,不懂事。以后还得太太多调教调教。”
黄氏接过茶,哼了一声。
赵承泽与黄氏还是有共同点的,比如二人一致认为,他们作为长房长子长媳,理应站得更高,看得更远。赵家姑娘们的婚事,可不仅仅是她们的婚事。
赵承泽见太太接了茶,才松了口气,开口道:“方才我问过二弟了,他并不同意退亲,该如何办?”其实这个锅最好背在黄氏身上,好叫以后二弟不憎恨他。
黄氏脸色缓了缓:“此前我与他们一提,二弟二弟妹便要闹着分家。还有你那不成器的三弟,也闹着要分家。若不是胡管事抬出老太爷的话来,说你不在便不能分家,恐怕这赵家,早就四分五裂了。”
说起三弟赵承欢,赵承泽才想起来,他回来也有大半日了,可还不曾见三弟露过面。
赵承泽当即有些不高兴:“三弟公务竟是繁忙至此?”他可是大哥哎,十来年不见了,三弟再忙,那也得来见他。顺便兄弟二人比一比,谁纳的妾身更年轻更美丽。
“哪有什么公务?前阵子他被老太爷关在家中,没让他出门,他还真的就不出门了。横竖他那官职,素来也是闲散职位,也无人管他。”黄氏说到这里,放低声音,“前几日他屋中小妾临产,没生下来,一尸三命已是一件可怕的事,后来更邪门了,那姨娘竟然被人割了肚子,将腹中胎儿取出拿走了。三弟素来宠爱苗姨娘,想来伤心欲绝。”
赵承泽听得一愣一愣的:“家中竟有如此怪事?”苗姨娘他是没见过,也没听说过,但听太太这般一说,他猜想,那苗姨娘定然生得容色过人。只死得太惨烈了,不然他倒是可以偷偷的去瞻仰一下遗体。
“怪事还真不少。你送我的那只猫儿,浑身雪白,唯独额上有墨点那只,怀了猫崽子,也被人剖腹,将腹中猫儿给取走了。”
黄氏说到这里,自己竟觉得周遭开始变得阴森起来。
猫儿被人剖腹,赵承泽不以为然:“大约是外头的人瞧着咱们赵家蒸蒸日上,前途似锦,眼红了,逮着猫儿便发泄私恨。”
黄氏一脸肃然:“可我的婢女秋铃也是一样的死状。老爷不会觉得这是巧合罢。”
她压低了声音:“莫不是老爷二十年前做的坏事露出马脚,被人寻了来复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