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她停顿了一下。她的原意是,慢慢地欣赏赵锦衣垂死之前的挣扎。
但作为被天下最尊贵的人宠爱的荣华郡主万万没想到,赵锦衣非但没有露出害怕的神情,还十分诧异地看着她,脱口而出:“郡主家中遭了小偷,为何不即刻报官?这人竟然能悄无声息地从郡主房中偷走美颜膏,说不定还会偷走别的东西,甚至,还会轻而易举地取走郡主的性命!郡主,此事非同小可!郡主还是速速报官为好!”
荣华郡主接下来的话,就这样生生的被噎在喉咙,她瞪着赵锦衣:“你!”
赵锦衣贴心地四下张望:“方才郡主说闻到掺杂了麝香的美颜膏的味道,郡主还不速速差人去追查,省得被那人浑水摸鱼给逃走了。不过那贼人可还真大胆,竟是一点都不惧郡主,还敢在暗中窥探郡主,着实可恶。”
她说话虽快,但声音却不低,咬字清楚,气息平稳,在场的人无一不听得清清楚楚。
宁咏松开紧紧攥住的手,唇边微微露出笑意。不愧是赵四姑娘,艺高人大胆。
荣华郡主却不是这般想的。她已然恼羞成怒,连连冷笑几声:“好,好,好一位赵姑娘,伶牙俐齿,却欲贼喊捉贼。秀珠,上前去细细闻闻,这赵姑娘用的可是本郡主恰好遗失的美颜膏。若是……”她阴恻恻地笑道,“看在今日是楚楚定亲的大好日子上,给本郡主用针缝了她的嘴!再剥了她的衣裙!本郡主最讨厌旁人穿一样的衣裙,还穿得比本郡主丑!”
她说这话的时候,郑三忍不住将自己缩得更紧,一丁点声音都不敢发出。好可怕!她日日自诩是三品将军的小姨子,可真正遇上这种跋扈不讲理的权贵,她才发现,自己在这些人面前,一文不值。
赵修远皱眉,这荣华郡主,今日是铁了心,要针对妹妹了。他正又要开口,却见妹妹朝他摇摇头。
宁咏已经忍不住了,他俯身贴在苏楚耳边道:“你可是想我们的定亲宴,血溅三尺吗?”
苏楚闻言,缓缓的看了宁咏一眼。
这些日子一直对她言听计从的宁咏,眉头上有不赞同,有愤怒,有失望。
他终究对那赵锦衣,还有情意。
她波澜不惊,不发一言,冷然地看了宁咏一眼。二人目光相对须臾,终究还是宁咏败下阵来。他扭过头去,没有再看苏楚一眼。
那秀珠奉了荣华郡主的命令,已经走到赵锦衣面前,柳眉倒竖,斥道:“好生配合!”她手上竟拿着一根薄薄的竹片,想来是要从赵锦衣脸上刮下美颜膏来。那竹片虽薄,可万一使用的人手一抖,怕是连脸颊上的肉都割得下来。这荣华郡主,可真真是心狠手辣。
赵锦衣往后退了一步:“郡主以为我是贼,偷了这美颜膏,可倘若我不是呢?”
荣华郡主冷哼一声,尖利道:“我说你是,你便是!”
赵锦衣又往后退了一步,微微叹了一声:“民女不才,却是记得前几个月,民女曾看过一本坊间话本,里头道是有一位贵女,因为再度罔顾长辈告诫,活活将一位小官吏之女鞭笞至死,被长辈惩罚,三月不得出门……”
秀珠猛然瞪大眼睛。这赵锦衣怎地会省得自家郡主的秘辛之事!她口中的贵女,便是郡主!去岁八月,郡主在外出游玩的路上,拉马车的马儿受惊,不慎踢翻了一个老婆婆的摊子。老婆婆卖的瓜果滚了一地,郡主嫌晦气,竟然下车朝那老婆婆给挥了一鞭。
一个小姑娘跳出来,伶牙俐齿地指责郡主,郡主一时鬼迷心窍,朝那小姑娘挥了几鞭……谁能想到,那小姑娘竟患有心疾,几鞭下去,竟然没了气息。
郡主打死人,也不是第一回了,再瞧着那小姑娘穿着朴素,不是贱民便是穷困潦倒人家的女儿,大不了赔上几十两银钱便可。
可谁能想到,那小姑娘竟然是当地一个八品小官的独女呢。
那八品小官,不要郡主后来开出的诱人价钱,为了患有心疾,迟早也会病发身亡的女儿,拼死拼活一路告到天家面前,癫狂了一般,要天家大义灭亲,并在殿外大呼“天子与庶民同罪”!小官吏的妻子,更是一头撞死在殿外的白玉汉石上,血流成河,足足让小黄门们清洗了几日。
虽然后来天家也没治郡主的罪,并且还将此事掩盖了下来,但天家还是严厉地告诫郡主,闭门思过三个月!
这赵锦衣是怎么知道的!秀珠有些慌乱地回头瞧了自家郡主一眼,但见郡主脸上也有微微的惊慌,脱口道:“你这贱蹄子,胡言乱语什么!秀雅、秀兰,给本郡主按住她!秀珠,动手啊!”
赵锦衣倒是不动了,只站在原地,冷然地看着秀珠。
秀珠迟疑着,往前一步,却是听得赵锦衣低声道:“那李卿卿,死的时候,眼睛应该睁得很大吧!”
那小官吏的独女,便是叫做李卿卿!
秀珠慌乱地想,这赵锦衣,决不能让她活着了!她知道得太多了!她若没将这些抖搂出来,或许还能留一条残命,苟且偷生!
那两个侍女,已经奔走过来,伸手便要按住赵锦衣。
赵锦华惊慌失措,正欲奔走过来:“我妹妹怎会偷郡主的东西!”
“够了!”宁咏厉声喊道,“还请荣华郡主给宁某一点面子,休叫今日定亲宴变成丧宴!”
苏楚垂下眼皮来,叫人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
荣华郡主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宁咏:“苏姐姐的郎君既然发话了,本郡主就给他一点面子。秀珠,将这赵姑娘、还有那边同样穿着与本郡主一样衣裙的,一道请到勇王府,本郡主要好好教导她们,如何在京都里做一个人人喜欢的小娘子。哦,对了,还有赵姑娘的哥哥,也一道请罢。”
赵修远望着妹妹。都这个时候了,妹妹还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她脑子里到底想什么?
赵锦华满头都是汗,却又浑身冷意:“四妹妹,四妹妹,你万万不能答应她!”
她是二姐姐,她带着两个妹妹出来,却不能护她们周全!
赵锦华绝望至极。她回去之后,该如何向二叔父二叔母交代?
不省得赵锦衣当真是不省得荣华郡主厉害,还是她胸有成竹,她安慰自家堂姐:“二姐姐莫怕,我很快便回来了。”
荣华郡主此时,还不忘让人给苏楚送上贺礼:“苏姐姐,本郡主也无甚好送的,便送你黄金五百两罢。”
黄金五百两!宁母听着,不由自主地咽了下口水。虽然定亲宴之后,赵家二房会来宁家纠缠,可又不是她带走的赵锦衣赵修远,是荣华郡主啊!要找,也是找勇王!
众人正艳羡,忽地听得赵锦衣悠悠道:“荣华郡主不提起贺礼,我倒是忘了,我带来的贺礼,还不曾送出手呢。梅染、鸦青,将礼物奉上。”
赵四姑娘的脑子怕不是被驴踢坏了罢,命都快没了,还不忘送礼。
却见梅染与鸦青分别捧着一个小小的木匣子,从人群中走出来。梅染先掀开木匣子,一股异香飘出,梅染朗声道:“此乃南边生结沉香。”
竟是生结沉香!沉香不易得,价高无市,更何况是生结沉香,更是难寻!
鸦青亦掀开木匣子,朗声道:“此乃麝香。”
麝香!赵四姑娘手上既有麝香,又有沉香,还如此大方地送与苏姑娘作贺礼,怎地会觊觎荣华郡主的美颜膏呢!
等等,方才那名叫秀珠的侍女断定赵四姑娘用的是掺杂了麝香的美颜膏,说不定是人家自己身上也戴着装着麝香的锦囊呢。
但见赵锦衣笑眯眯道:“苏姑娘可以与我一样,将麝香装在锦囊里佩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