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承泽为了姨娘,可谓是鞠躬尽瘁。
他往四下望了望,声音压得低低的:“你伯母……呃,另一个年纪小些的伯母,有个弟弟,跟着我们从江州回来,如今安置在外面……他年纪不大,识字不多,又无甚力气,一时半会也寻不到活儿做。你伯母说了,可不能一直靠我们养着他,是以便想着侄婿能不能替他寻个活儿……这活儿,最好是银钱多些,活儿轻松些,不太劳累的。”
总的来说便是钱多事少。
宋景行看着赵承泽。赵承泽年纪不小了,如今低声下气的求他,还真是有些说不上来的滋味。大伯父为了他那些妾室,还真是费尽了心思,用尽了老脸。
宋景行微微一笑:“大伯父,只要吃苦耐劳,这在京都里寻一份活儿做并不难。”
赵承泽赶紧道:“就没有不用吃苦耐劳的吗?我瞧侄婿年纪轻轻,识字也不多,这官职却是越做越高。”
宋景行心道,大伯父如此说话,竟然还能安然无恙做官许多年,还真是奇迹。
他又婉拒:“晚辈小时,也是吃了甚多苦头的。”白日跟着父亲做活儿,晚上还要挑灯夜读。但这些他已经习以为常,并觉得不足以为人道。吃得苦中苦,虽不奔着为人上人的目的,但它技多不压身啊。
赵承泽不以为然:“侄婿生得如此结实,出身也一般,吃些苦也是要得的。但你那舅舅,他自小便娇生惯养,家道中落才落魄的,比不得,比不得。”
赵承泽倒是会攀亲戚。不过两句话,姨娘的弟弟就自动升级,成为他舅舅了。
宋景行仍旧笑着:“若是要寻做苦力的活儿,京都里自然处处都是。那运河码头上,日日都要短工扛物什的,这工钱也是一日一结,多劳多得。”力气大些的,一日的活儿做下来,能养活一家老小。
赵承泽赶紧摆手:“使不得,使不得,你舅舅他细皮嫩肉的,又无甚力气……再说了,他好歹也有个做步军司都指挥使的外甥,怎地能去做那下等活儿呢?”
与没有道理的人说话,便好似那轱辘转来转去,永远没有尽头。宋景行干脆不说话了,只看着赵承泽。
赵承泽也觉察到了,只讪讪的朝宋景行一笑:“好侄婿,先吃口茶……”
可茶还没碾好呢。宋景行正想开门见山,与赵承泽聊聊军械物料的事情,忽地见门扇被推开,一个丫鬟穿着轻薄贴身的衣衫,端着红漆小盘,羞答答地进门来。
丫鬟声音娇柔:“指挥使,这是奴亲手做的点心,吃了睡眠极好……”
宋景行没有反应,赵承泽倒是一哆嗦,哎呀,这小丫鬟发起娇来倒是怪让人疼惜的!瞧她那身段,再瞧瞧她眉间贴的花黄,啧啧啧,倒是便宜了宋景行那厮了!
宋景行蹙眉,没看那丫鬟:“伯父,我们还是聊聊你的事罢。”
“急甚呢?”赵承泽不以为然,“若是你不说,别人怎会省得?侄婿总不会亲自揭发伯父罢?若是伯父入狱,这对锦衣也不好啊。来来来,侄婿吃一些罢,可不能浪费了秋娥的一片心思……”
他倒还想着锦衣!可面前的丫鬟又是怎么一回事?伯父喜欢各种各样的女人,便以为天下的男人都与他一样,来者不拒,饥不择食么。
宋景行的脸色已经冷到了极点:“大伯父,晚辈劝您最好将她摈退。不然休怪晚辈不客气。”
他话音才落,就听得那丫鬟嘤咛一声,伏倒在地上,一声比一声哀怨:“指挥使莫怪大老爷,这一切都是奴的错。奴不该瞧见指挥使英勇神武、气宇轩昂的就心生倾慕……是以奴才自作主张的给指挥使送点心来……”
宋景行皱眉,站起身来走到门口,猛地打开门扇,正要让那丫鬟滚出去,忽地对上了一双亮晶晶的眼。
那双眼的主人在对上他的眼,还唬了一跳,而后朝他讨好地笑了笑。
宋景行瞪着她,方才还横眉竖眼的忽地就柔然一笑:“外面凉,你既来了为何不进门?”
梅染与鸦儿不远不近地站着,眼观鼻鼻观心。鸦儿还好,素来冷冷清清,但梅染却是极力地憋着笑。
进了门哪里还有好戏看!
赵锦衣是在秋娥端着红漆小盘一扭一扭地欲进门时过来的。
梅染还一脸的疑惑:“这秋娥姐姐,走路怎地这般奇怪?还有她穿的衣衫,是不是太薄了。”简直就是平日歇息时穿的亵衣。啊!四姑爷可还在里面呢!
鸦儿却是吸吸鼻子,道:“这香气有些怪。”
赵锦衣示意两丫鬟安静,自己则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大伯父喜好美人,如今竟然想对宋景行用美人计?虽然那秋娥也算不得什么美人。不过赵锦衣还是十分好奇,平日里规规矩矩、面容清秀的秋娥,竟是如何勾引宋景行的。
是以她在秋娥进门后,小心翼翼、身手敏捷地趴上门扇,偷听起来。
当秋娥开始说话时,那矫揉造作的声音让她不由自主的起了浑身的鸡皮疙瘩。大伯母素来端庄,这手下的丫鬟怎地这般让人刮目相看!难不成是大伯父从江州回来后才调教的?大伯父可真是,人到哪里,就祸害到哪里啊!
宋景行的拒绝自然在她的情理之中。
但大伯父无耻至极以及秋娥的一番哭诉又让她叹为观止。她在心中一时颇为为难。这要不要冲进去,帮宋景行一把呢?还是继续听听秋娥是如何勾引男人的?她是不是也得学着点?
正天人交战,忽地见门扇一开,就对上了宋景行的冷眉。
呵呵……有些些尴尬……她赶紧的朝他讨好一笑。但又很快醒悟过来,被勾引的人又不是她,她尴尬什么?
是以当宋景行问她为何不进门时,赵锦衣理直气壮:“这不是要眼见为实嘛,要看看大伯父是如何让他大房的丫鬟勾引我的未来郎婿的。”
抓奸要抓双,大伯父可还在里面呢。
二人在外面说话,里面的秋娥瑟瑟发抖。四姑娘的厉害是出了名的,她的小命难保啊!可,可大老爷说得对,若自己不拼一把,怎么知晓荣华富贵与自己有没有缘分?
赵承泽压根儿不在乎这些。
他怜惜着秋娥,殷殷教诲赵锦衣:“侄女啊,这男人谈事,女人最好不要掺和。这女人一旦掺和多了,男人可就不能成大业,到时候后悔的还不是你自己?”
世上没皮没脸的人这般多,为何自己的伯父如此这般突出!
赵锦衣禁不住笑出声,不紧不慢地跨过门槛进屋,站在秋娥面前,偏不提秋娥,只盈盈笑着:“伯父教导得是,锦衣定然牢记在心。”
她声音柔和,一双鞋子映入秋娥眼帘。
鞋子是姑娘们惯穿的浅底履,平时只在内宅里穿着。因为姑娘们十指不沾阳春水,也不用多走路,所以这浅底履的鞋底做得极软,鞋面也分外精致。四姑娘这双的鞋面,更是用金线绣花,上头缀着一圈儿小指头大小的珍珠。
姑娘与她,宛若云与泥的区别!
秋娥赶紧朝四姑娘磕头:“四姑娘饶命,四姑娘饶命,这都是大老爷吩咐奴婢做的……”
没用的东西!赵承泽讪讪笑着:“好侄女,伯父不过是让她端些点心来,这贱妇就想歪了……”
“这等小事,伯父不用解释。”赵锦衣柔声细语,“侄女前来,只是想问问伯父些许往事。”